何府有规矩，深更半夜有人到访，须得老管家亲自验明身份，才能决定是送客还是待客。

当老管家看到自家少爷大晚上风尘仆仆而来的模样，心中“咯噔”一跳，料想是有大事发生。于是老管家将何疾之带到了茶室，吩咐下人为何疾之盛一盆热水来驱寒，又急匆匆往主家房中跑去。

何辨义与何柳氏已经歇下多时，屋内一片漆黑与寂静，只有屋外的走廊上留了两盏灯笼，朦朦胧胧地为往来巡守的侍卫提供照明。

老管家何履提了灯笼在门口轻轻敲了两下。“老爷、夫人。”怕陡然惊了主家的美梦，头两下何履敲得极轻，唤二人的声音也极为温和。

屋里的人觉浅，在这样小心翼翼地动静下，仍然醒了过来。听清楚是何履的声音后，何辨义问道：“何事？”

但何辨义与何柳氏二人都知道，素来沉稳的何履从未夜半惊醒过他们，此夜前来，必然是有要事。便一边问，一边双双起身，将衣裳披在了身上。

“嚓——”屋内传来灯芯燃起的声响，主屋一下子亮堂起来。何辨义二人穿戴整齐，便将门拉开，正迎上何履略有几分着急的神色。

“启禀老爷，少爷来了。”何履恭敬地交代此行原因。

夫妻二人对望一眼，便由何履带路，匆忙往茶室赶去。

三人一见面，何疾之便连忙将前因后果都同何辨义讲了一番。

何辨义耐着性子听完了整个事情，眉头紧锁，道：“你既然知道弘济寺轻易碰不得，缘何如今才来告诉我？”

听何辨义这般说，何疾之自以为自作主张做错了事，道：“爹爹息怒。我本以为那个案子随便查查，不消去招惹弘济寺那帮法外之徒，亦在我的掌控范围之内。”

何辨义觉得何疾之说得也不错，微微点点头，道：“你做事有分寸，若没有今夜之事，料想也是可以处理得当的。”他看着何疾之愧疚的神色，转而娓娓道来：“陛下还是太子之时，便对弘济寺痛恨已久。虽不知其中缘由，但我料想应当和弘济寺背后为虎作伥的达官贵人有关。这件事情既然落到你手上了，便看你是想明哲保身，还是想为民请命？”

“孩儿不懂，请爹爹明示。”何疾之拱手道。

分明清楚得很，却仍要听自己亲口说出来，好成一条船上的蚂蚱。何辨义见眼前的孩子同自己玩起了心眼，便了然一笑，道：“张汲带人追凶却全军覆没，官吏悉数被杀于天子脚下，此事一旦昭然于天下，承定县衙上上下下都要被革职查办，包括你。

你若是想要明哲保身，便顺水推舟，趁此机会卸了县丞一职，往后我再为你谋一个清闲差事。

但你若是想要为民请命，便今夜随我进宫面圣，将所有事情一五一十讲给陛下听，如此一来，即便承定县衙上下都落了失职一罪，因你手上还有此案，陛下便不会撤你的职，你便可以继续做你想做的事情。”

何辨义平和地讲完了这番话，而后定定地看着何疾之。

深夜里烛火扑闪扑闪的，泛着红黄色的火光映在何辨义的眸子里，像是浩瀚夜空中的点点星光。星光虽然闪烁渺茫，但也正是有了它们，黑夜才得以成为黑夜，又得以同白日分去一片光辉。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如果当今天子便是北辰，那么总该有人要去做众星的。何疾之想。

“爹，娘。”何疾之看了看与自己一桌之隔的双亲，“若我想为民请命，您二老会准么？”

何辨义与何柳氏交换了眼色，二人脸上都有了笑意。

“不愧是我们二人的孩子，虽然你年少时我们对你疏于照料，但是这脾性倒是一点不落地随了我们。”何辨义起身亲昵地拍了拍何疾之的肩头，“所谓‘千死万死，不过一死’，更何况这等小事。便随我进宫惊扰陛下清梦罢。”

何疾之见到父母和蔼的神色，心中也松了一口气。至少说明此事尚在他们二人的掌控之中。于是何疾之道：“多谢爹娘成全。”

备轿已来不及，更何况此时夜深人静，轿夫马夫都在睡觉，何辨义与何疾之二人便骑马入宫。

何辨义乃是太子少傅，自当今天子还是太子时候，便有宫中行走的御牌，他领何疾之入宫一路畅通无阻。

何家老少二代臣子在御书房中等了不到半柱香，祁云棣便赶了过来。

少年郎从长廊中穿行而来，步伐还没有久经朝堂的稳重，他冒冒失失地率先进了御书房，后面的一众奴仆才跟了过来。

“二位爱卿前来所为何事？”祁云棣端坐在龙椅上，让太监为何辨义与何疾之沏了茶便屏退了众人。

“启禀陛下，犬子所在承定县有要事发生。”何辨义道。

祁云棣的目光望向何疾之，道：“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