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初一。”
“小初一?”
“凌初一——”
郑庭酒下床前就叫他了,没想到他都洗漱回来了这人还没醒,他纳闷地又叫了好几声,脸色一变,伸手就去摸凌初一的额头。
这几天因为凌初一声称他们还在闹矛盾,睡觉都不要人抱,自己一个人缩在床边抱着枕头就是睡。郑庭酒心知这个方法算是试到头了,自然不会在凌初一底线上再踩。
不过事出有因,郑庭酒没有多想——
于是收获圣诞礼物来自男朋友的肘击一份,正正打在锁骨上,疼得郑庭酒深吸一口气,没有缓冲地倒在凌初一身上,被后者手忙脚乱接住了。
他也终于摸到了,不放心地又往凌初一颈侧摸了摸:“你现在难受吗?”
凌初一气得全身血液都往大脑冲:“郑庭酒你——!!!”
还好。
没说出口。
郑庭酒就靠在他身上,急促的心跳和呼吸都凭着胸膛起伏的程度传递过来,郑庭酒在他脸侧亲了亲,跟着他说:“郑庭酒我。”
“松嘴,别生气。”郑庭酒缓过劲来,重新直起身,“叫了你很多遍都没醒,还以为你生病了,不是故意的,先起来量个体温。”
凌初一不吭声,也不动,只是看着他。
窗帘还没拉开,房间里光线很暗,凌初一沉重的情绪透过平静的视线均匀地在他身上铺开,郑庭酒蓦然觉得对方的眼神凉得人心惊。
他也短暂地窥探到了冰山一角,压抑在广阔海平面下面的——
凌初一又乖乖坐了起来,好声好气道:“打到哪里了,我看看。”
态度良好,挑不出半点毛病,专业演员都没他能“收放自如”……郑庭酒安静地盯着凌初一看了几秒,笑了。
气死了。
两人一坐一站,沉默对视。
还是郑庭酒率先动了,他坐上床沿,微微前倾给凌初一折了折翻起的衣领,问他:“你现在难受吗?”
“不难受。”凌初一低头亲在郑庭酒手指上,“我就是没听见你叫我,对不起哥哥。”
郑庭酒又问:“你现在难受吗?”
凌初一动作一顿。
“昨天晚上不是说张嘴骂我吗,给你机会也没见你表现一下。”郑庭酒开始解他的扣子,解到第三颗时凌初一终于抬了头,郑庭酒就着这个动作握住他的下颌继续上抬,脆弱的脖颈完全暴露出来,喉结滚动的动作迅速抓住人的注意,向下延伸,起伏不定的胸口肌肤一片惹眼的白。
和几道陈旧的疤。
……还有新疤。
郑庭酒毫不费力地一拉,左肩的疤痕就暴露出来——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出来又长回去最后长在凌初一身上的疤。
凌初一终于出声:“哥……”
郑庭酒倾身上前,咬在凌初一左边锁骨。
如果说之前还有点什么其他想法,现在也没了。
……挺疼的。
凌初一老实了。
一直都是他咬郑庭酒,郑庭酒没这么咬过他,以他的经验来看,得出血。
然后就是结痂,要过上起码四五天才会消得差不多,然后他就会补回去,也可能会留个新的……
靠。
凌初一不动声色吸了口气,用手背盖住眼睛眼。
这大清早的。
服了。
察觉到郑庭酒松了力,凌初一一把拽起他的衣领,又重又狠地吻上去。
郑庭酒被他压在床上,话没出口就被堵了回去,本来气就没喘匀,就着满嘴的血腥味被亲得要窒息。
好在凌初一也没真的让他窒息。
潮湿的吻下移,郑庭酒总算空出嘴来说话:“……小初一,待会儿要天黑了。”
凌初一一愣:“几点了?”
“我叫你的时候就已经一点了。”
凌初一:“……”
凌初一:“非得今天去吗?”
郑庭酒摸着他的后脑勺,深吸一口气:“起来。”
……
挂断订餐电话,从凌初一手中接过体温计——36.6。
郑庭酒复杂的心情总算明媚了一点:“去换衣服。”
凌初一丢给他一句“说了没事”,转身要走,又被拉住。
郑庭酒站起身,隔着睡衣在凌初一锁骨上轻轻按了一下:“疼不疼?”
凌初一挑眉,不接话。
郑庭酒垂着眼,声音很轻:“我之前做的不对,江修没想到这层,但是我想到了。他不知道你愧疚,但是我做的是用你的愧疚来抵消我的……”
凌初一打断他:“我不愧疚,我是心疼,你不疼吗?”
郑庭酒手下突然用了力,凌初一毫无防备,疼得“嘶”了一声。
“就撞在这里,就这么疼,感受到了吗?”
凌初一一愣。
“还有手上的,等回去给你补回来,要吗?”
“现在补。”凌初一抬手。
郑庭酒无奈一摇头,张嘴就咬。
凌初一没躲。
咬在他左手手腕腕骨向上一寸左右的位置,没收着力,但这里皮厚,也没给他咬出血,就是留下了一圈深刻的牙印。
说不愧疚是假的。
愧疚,心疼,无力……剖开那层爱下面埋的全是这些东西,他知道郑庭酒有多愧疚,有多想弥补,郑庭酒知道他有多心疼,多无力。
他们不可能倒退七年的光阴,仅凭那点惺惺相惜的默契就畅想未来。
又不能忍住不去试想虚无缥缈的未来,甚至试图以玩笑的方式聊婚姻。
一个困境。
郑庭酒在牙印上面亲了一下:“疼不疼?”
只有爱和疼痛可以破局。
凌初一终于点了头:“疼。”
“这就是难受的一种,凌初一。”郑庭酒握着他的手轻轻摩挲,目光沉沉,“情绪要被表达,想什么要说,爱也是,痛苦也是。我可以承受相应的结果,可以给你兜底。”
短暂沉默。
郑庭酒注视着凌初一,温柔,安静。
一如既往。
“庭酒哥哥。”
郑庭酒应声。
“知道了。”凌初一笑起来,和郑庭酒如出一辙的温柔的语气。
郑庭酒心叹道理总算又讲了一遍,真不容易。
紧接着凌初一就从他手中抽出手:“你是不是一直想吃我做的饭……什么时候肯提出来?”
郑庭酒:“…………”
凌初一高高兴兴跑了。
……
迅速吃完饭出发,两个人勉强在下午两点半前到达墓园。
积雪被一点点清理干净,冰冷的墓碑露出全貌。
没有生卒年,没有照片,没有说明。
只有一行鎏金的楷体字。
——这里埋葬着伟大的舞蹈家江胜火和她的爱人伯恩·罗伯特。
郑庭酒低头凝视,久久失语。
整个墓园只有他们两个人,沉默肃立。
更远处是雪,雪,只是雪。
郑庭酒摘了手套,轻轻抚过凹凸不平的方块字。
凌初一站在旁边看着,什么都没说。
等郑庭酒收回手,他就摘了一只手套,把郑庭酒的手拉过来塞到口袋里捂着。
“你想知道江女士长什么样子吗?”
郑庭酒微微讶异,转头看他。
“手机打开搜索‘江胜火’就有,还有三四个版本的老头念了一辈子的爱情故事。”
郑庭酒成功被他逗笑。
老头确实念了一辈子,他总是在很多个合适或是不合适的场合提起自己风华正茂的亡妻,却不肯多说更多。
现在没人能问他为什么了。
“你想说点什么吗?”
“嗯。”
凌初一握紧了他的手。
郑庭酒在紧张,确实在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