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在床上,与吴诗涵发了会儿消息,陈芷瑶便催促她再去睡个回笼觉。
“都市丽人觉浅,再也不是那个吃完早餐还能接着睡的可爱小猪了。”
陈芷瑶笑,回了个表情包过去,她暗自庆幸吴诗涵没问她阿瓜的事情,不然三言两语回答起来也麻烦。
之前但瑾跟她打过招呼,“阿瓜就别让吴诗涵知道了,你大学舍友是个好人,就是嘴巴太大了点,这种人守不住秘密,她跟人一聊高兴了,肯定什么话都会没过脑就说出来。但芷瑶,你这心软的毛病真的得改改,这阿瓜来路不明,你看他可怜就收留他。这跟你当初看倪严可怜借钱给他有什么两样,一个坑里最好不要摔两回。”
翻了个身起床,推开门,对面阿瓜的卧室门半敞开,毯子和枕头折叠工整,统一放在床头角那儿。
阿瓜人不在房间里,陈芷瑶听见从厨房传来的动静。
她走过去,只见阿瓜正在灶台间忙碌,系着蓝白格子围裙,正守着锅里的汤圆,又要预备做拌面,洗净菜刀后有模有样地切起葱花。
太久没去菜市场里,新家的烟火气全靠阿瓜从一些犄角旮旯里找出的食材凑数。
不知道他昨晚睡得怎么样。
陈芷瑶开口询问,后又补充,“我感觉不错,这床很软。”
“一般。”阿瓜从砧板间抬头看了她一眼,“很一般。”
“嗯,习惯就好。”说完她就借口去卫生间洗漱。
奶茶店的夜班从下午四点钟开始,陈芷瑶这段时间因为搬家忙昏了头,现在闲下来,又记起前段时间打算要去爸妈家探望的,她翻着与妈妈的聊天微信,寥寥无几的几句对白,深深地叹了口气。
该回去还是得回去一趟,毕竟是家人又不是亲戚。
但瑾昨天也提到了这个,她跟她爸妈的关系亲密,自然会劝她常回去看看,“你跟父母都结怨的话,那这世界上还有谁能对你是真心。”
她这话说得过于轻巧,陈芷瑶一想起来就心口一窒,她没办法用好友的话来说服自己。
她爸妈躲她就像躲瘟神,生怕跟那高昂的债款扯上半点关系。
算了,也是自己没用,父母都是普通人,拼拼凑凑能养活一大家子已经很不容易了,她也该体谅一下他们。
饶是这么想着,但陈芷瑶的眼前还是忍不住浮现出,但瑾父母为了孩子的前途亲自登门下跪道歉的画面,他们花白的头发一如滋养大地的枯草,用自身作养料填充子女人生的丰盈。
她仿佛手里正握着一张照片,照片的正面是但瑾和父母亲密无间的亲人之爱,但一翻转过来,便是她爸爸尖锐刺耳的谩骂。
不管怎么讲,陈芷瑶还是决定要回去一趟。
她交代阿瓜自己要去做什么,大概几点回来,家里速食品还有一堆,倒也不必担心他会饿着。
“你又要出门呀。”阿瓜很失落,“新家第二天,就不能多待会儿吗?你怎么一天到晚都那么忙。”
搬到这个家还没满三天,阿瓜就发现想跟陈芷瑶完整地相处下来可真是够难,之前她出门是为了工作,但现在她出门的理由越来越五花八门了,而且一到晚上两人还不能呆在同一间卧室里,得分开睡。
比阿牛说的牛郎和织女还惨。
陈芷瑶柔声哄了他几句,保证自己晚上准点回来,还说:“我会给你带你最喜欢的可乐和薯片的。”
阿瓜不高兴的表情这才好一点。
*
在关于这个世界最早的记忆里,她的妈妈,也就是陆望福詹占据最深的那一层。
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话少,也许是陈芷瑶足够懂事,让她不像别的妈妈一样唠叨。
在陈芷瑶十岁之前,陆望福一直都在不间断地寻医问诊,开方子吃药,土陶药罐熬制出来的黝黑汁水,浇在吃饭的瓷碗中,像一个看不见底的洞。
说不清陆望福有没有朋友,但陈芷瑶偶尔总能看见妈妈与几个中年女性聚在一起,有时候是买菜路上偶然碰上,她们目光一对便像磁铁一样紧密贴靠,嘴巴里面咕咕哝哝,空气中传递出一种热烈而紧张的氛围,仿佛下一秒就能迸出火花。
当时陈芷瑶插兜站在旁边,事不关己地看着,她们的嘴巴空洞洞的,乍一看是黑色,像浇在瓷碗中的药汁。
十岁之前,陈芷瑶的爸爸长年外出打工,去广东赚钱,一年才回来一趟。
街坊近邻都说陆望福可怜,没个儿子怎么系得住男人着家。
陈芷瑶在帮妈妈做饭,那会儿他们还住在村里,两层高的小楼房,外层刮水泥,还没嵌瓷砖,洗菜的池子建在外面,她将水龙头开到最大,哗哗的水声掩盖住沙砾硌脚一般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