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九凌认出这人说话的嗓音,瞬息停止反抗。
程虎由此放开堵着他嘴巴的手,掌心刹那蹭过丝绸般的柔软。
沉静的目光驻落,只见身前青年缓缓转身,在昏暗中眼神略有呆滞,随即猛一扬手,一巴掌甩在程虎的脸上。
“啪”!
由于假山石内空间不大,这巴掌听着厉害,实际没对程虎造成什么伤害,但不过侮辱性极强。
桓九凌眼底冒出怒火的亮光:“你有病啊!”
程虎垂眸与他对视,平静道:“抱歉,刚才怕你出声。”
桓九凌才不管他这么多,当即冲出假山,为着自己着急要做的事而走。
然而刚迈出几步,就被人给追堵住。
“你干嘛?”桓九凌微微仰头,看着把自己拦住的高大身躯,着急得恨不得要再扇他一巴掌。
管他是什么指挥使,还是什么别的人。
拦着他见爹娘,就是不行!
程虎的脸上表情变化向来不多,即便是刚才被人扇了一巴掌,此刻表现得仍旧漠然。
看了桓九凌一眼,便道:“你想出府,我可以帮你。”
桓九凌为之一震,骇于自己的想法被人所察:“你、你怎么知道的?!”
程虎没应声,眼光长久停驻在桓九凌的衣着上。
见此,他瞬时懂了,接着又听见他颇为冷淡的话音在幽寂道上响着。
“上一次你帮了我,我还没来得及跟你道谢。几日前我又听舒弟说起你帮了他的事。我们兄弟二人都很感激你。今日碰见,你有求,我一定会帮你。”
一时太多信息要接收,桓九凌抓起最先听到的:“所以朱然姑娘已经安全回去了?”
“是,安然无恙。”顿了顿,程虎又补上句,“多亏有你。”
“你说你会帮我,那好,我现在想回家,你帮我。”
在此刻矫情没有意义,既然程虎提出来了,那正好解了桓九凌的燃眉之急,也就不用冒险爬狗洞了。
程虎颔首:“好。”
于是暂搁下找赵庸的事,领着桓九凌往府门口而去。
程虎本就是客,府上侍卫自是不会多管,对于跟在他左右的桓九凌,侍卫们只当他是出来送人的小厮,没有过多在意。
程虎等小厮牵来自己的马,双手掐住桓九凌的窄腰,率先将他送上了马背,而后自己才翻身上马。
马背就那么大点地方,一个人坐正好,两个人便显得格外狭窄。程虎从后绕过手,去牵缰绳。靠近时难免呼吸碰到桓九凌的皮肤,他一瑟缩,整个人像被圈进程虎怀中般,小小的。
牵实缰绳后,程虎低呵出声“驾”,浑厚的声线敲在桓九凌耳骨上,心尖忍不住打颤。
这马也太高了些!
桓九凌头晕目眩,平生第一次骑马,感触是不如坐马车。
马儿撩高双蹄,桓九凌猝不及防,身体失去平衡,向后躺进程虎的胸膛中。
“坐稳了。”
他声线嗡嗡作响,经由相触的地方逐步扩散。
而后马儿奔驰出去,桓九凌又不受控地向前跌,一声惊呼尚未出口,被人揽实腰际,总算坐得稳妥些了。
马儿飞快疾驰,两侧景致极速后退。不过桓九凌仍然见着了,路边那些哀哀垂死的人,双目空洞,没有任何希望,只能由病痛剥夺他们的生命。
哀戚之意经腔扩散,心中暗求爹娘不要出事。
很快就到了桓府,桓九凌给程虎抱着下了马,双脚一时发软,站不太稳。
心想,以后再也不要骑马了。
迷迷瞪瞪的时候,听见程虎低声与自己嘱咐道:“半个时辰后我会回来接你。”
半个时辰足以,桓九凌飞快道谢,不等脑内眩晕感消失,就忙奔进府中。
桓母见他归来,强撑着的气霎时泄了,泪水淌满整张脸:“九郎我的儿,你回来了……”
“娘,爹呢?他怎么样?”桓九凌说着,当即就要去看望父亲。
却被桓母拦下,愁容满脸道:“不可,这病凶险。你要去了,可怎么好?”
“那、那大夫怎么说?”
桓母摇头,拭泪哀道:“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现今城内得这病的人甚多,死了不少人,娘实在怕你爹见不到你最后一面,所以、所以才托人送了那封信。可娘真是糊涂了,你在府里好生生的,一点危险的不会有,现在出来当真是害了你啊!”
“娘,事到如今,就不要再说这些了。”桓九凌勉力保持冷静,不在母亲面前落泪,“如今要将爹的一应东西都单独出来,由专人负责,平时在府上要多烧药草,戴面巾。
“一旦发现府上其他人有染病迹象,都需单独隔离,一应器具不可与他人混用。如此便可缓解态势,等医师研制出药方,一切就都能好起来了。”
桓母泪意微迟,瞧着面前的青年,禁不住叹道:“我儿真是长大了,你放心,娘都记着,绝不会被此打败,我们一家定能熬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