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知县在天子使者前面露祈盼之色,甚至有一丝乞求的味道:“大人,上宜可会有支援?”
信使看他一眼,摇摇头。
阎停鹤着急道:“陛下是否知道上宜已到了山穷水尽的……”
“闫知县!”信使提高了声量打断他,“如今多地战事告急,不止你一个上宜。陛下为此战事已是殚精竭虑,你身为臣子,理当为君分忧。”
阎停鹤涨红了脸,哑然了半天,最后垂顺着眉眼道:“是卑职的不是。”
信使点点头,这才找到他来时的马儿,策马离开了。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的谢枝眼中。她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动静,此时不由走近几步:“闫知县……”
阎停鹤见是她,眼睛一亮,正要和她说话,却被从帐内走出来的博叔二人打断了。
此时二人身份已被揭露,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既有探究也有敬仰,叫他们被看得不大自在。于是博叔和季鱼书便带着谢枝离开了军营,向驿馆走去,顺便去取他们的行李。
“博叔,季叔,可是出了什么事?”自他们进了军帐,谢枝就担心会有什么意外。
博叔神情严肃地看着她:“大小姐,我们马上就要前往秦州了,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走?”谢枝一愣。
“没错,上宜太危险了,我们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当然,秦州的形势也不好,但至少我们能保护你。”
谢枝自然是怕死的,但是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万分抗拒。她想了想,诚恳道:“博叔,季叔,我不想走。”
“为什么?”二人都没料到这个回答,急着追问。
“因为这里需要我。这几日你们也看到了,军营中的大夫越来越少,伤兵根本照顾不过来。要是我也走了,那那些受伤的人该怎么办呢?”
季鱼书开始苦口婆心地劝:“大小姐,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可是眼下是打仗,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你若有善心,到了秦州,一样可以救治伤兵啊!”
“可是秦州的形势不比上宜危难啊。当初从上宜跑出去的人,有不少就是跑到了秦州。”谢枝很是坚持。
看身边二人还要再劝,这回她赶在他们开口前说道:“博叔,季叔,你们对我的好,我心里都明白,也很感激。我们没有血脉之亲,可你们因为我祖父,待我像对自己的亲人一样好,我真的都知道,我也一直铭记在心。”
说话间,几人已到了驿馆门口,却都不约而同地停在了门口,谁都没走进去。
谢枝继续说道:“可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长大了,我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命运,我不可能一辈子都活在你们的庇护之下。”
谢枝转身看向他们,忽地膝盖一弯朝着二人跪下。
博叔和季鱼书被她吓了一跳,忙去拉她起来,却被谢枝坚决地推开了手。
“两位叔叔请听我说完。”谢枝仰起脸看着他们,“你们是我的长辈,又一直不求回报、不顾生死地照拂着我。谢枝一无所有,今日这一跪,不是为了请求,而是为了你们的大恩大德。请你们受晚辈三拜吧。”
说罢,谢枝用力地磕了三个响头。
饶是这历经风霜的二人,听了这般肺腑之言,亦是眼中含泪。等谢枝磕完了头,两人急忙拉着她起身,心疼地看着她额头上嗑出的红印。
最后,还是季鱼书先开了口:“大小姐,你不必如此。你的心思,我已经明白了。你虽然是个姑娘,可你有主见,有魄力。你说得对,我们不能主宰你的想法。老申,你说呢?”
博叔还有些挣扎:“大小姐,不是我不想尊重你的想法。如果是寻常时候,我绝不会拦阻你。可眼下战乱,上宜又岌岌可危,你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你,你叫我怎么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博叔,你说得对。可是上宜又岂止我一个姑娘家?谢枝和她们,并无半分不同。她们可以选择留在这儿,我也不会做那个临阵脱逃的人。大不了,也就是以死殉国罢了。我即便是死,也绝不做那蛮族的亡国奴。”
她这番话,彻底将博叔说得呆住了。
半晌,博叔拍了拍她的双肩,红着眼大笑起来:“好!说得好!不愧是都督的孙女,不愧是谢家的儿女!”
不料谢枝却摇摇头,那双明亮眼睛闪动着光华,在这一刹那胜过世间一切含情的眸。她笑着说:“博叔,你说错了。谢枝就是谢枝,不论是何模样,都是受这天地捶打,天生自长,不因是谁的女儿,也不因是谁的孙女。”
博叔收了笑声,甚至在谢枝那执着而粲然的目光下后退了一步,和季鱼书两两相望,都看到彼此眼中的骇然。
“阿枝?!你回来了?你这么站这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