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枝仿佛读透了他的心思,道:“季叔,我不是一时情急才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些天来,我其实想了很多。李渡已经被囚,胜算分明已失大半,纵然禁军之中被他安插了自己的私军,可是到了这时候,难道他们都要弃自己的家小和前程不顾,非要谋反不可?”
季鱼书道:“因为如今的四支禁军,都以龙骧军为首。龙骧军的都指挥使李岺是李渡的远亲。他没有回头路可走,不是赢,就是死。”
“是啊,所以只要除掉李岺,四支禁军便自然人心离散,不足为惧了。”
“你要杀李岺?”季鱼书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李岺虽然才能平庸,当初靠着李渡的关系才坐上这个都指挥使的位子,可多少总有武艺傍身。更何况现在龙骧军必然戒卫森严,甚至可能已经在攻来的路上了。大小姐,你半分武功也不会,这样岂不是……”
他没把话说完,但谢枝明白他的意思。
的确,她才刚养好伤不久,平日里更是连杀鸡的胆子都没有。可是,她只有这一条路能走了。
“季叔,你以前在祖父身边,一定也是军中干将,国之栋梁吧?”若非如此,祖父又怎会将他派到京城,暗中保护陛下呢?
季鱼书不知她怎的提起都督来,只是说:“都督待我恩重如山,即便拿此生回报,我亦犹觉不足。”
“我对大公子,亦是如此。”
谢枝说话时的口吻,平静得好似只是在叙述今日的天气,偏生叫季鱼书愣在当场。他之前虽然帮着谢枝传信,可是他打心眼里厌恶李承玉。
原因无他,为着都督,他憎恶李家的所有人。
可是,当初推谢枝进相府的人,他正是其中之一;谢枝在相府经历的桩桩件件,他也都了然于心。
在谢枝面前,他永远都存着一份愧疚。
唉。他作罢地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说道:“大小姐,你想怎么做,我又能帮你什么?”
谢枝看他心软,果断道:“季叔,我想要你帮我备一匹快马,再给我一支传信烟花。自我离城后,一个时辰内若看到烟花燃起,那便是成了事,你可让援军径往龙骧军军营收拢军队。若我此去杳无音信……”
谢枝笑了一下:“那就是我成事不足了,不过,多少也能帮京中拖延些时辰了。”
季鱼书看着她,脸上似哭似笑了半晌,然后把绑好的发髻抓得一团乱,说了句:“等老申回来,我这条命估计也得交代在他手里了。”
殿前司的人早先已顺利把城门守卫替了下来,再加上有季鱼书的随身令牌,在这风声鹤唳的时候,谢枝还是成功出了城。
她翻身上马,若有所觉地回头看了眼,季鱼书还站在城门口看。天色阴暗,看不清他的形貌,唯有风吹长衫,勾勒出一身萧索。
谢枝不敢再看了。她双腿夹紧马肚,便朝着龙骧军的军营赶去。
没了楼宇遮挡,只觉郊外风雨漫天,一匹马驮着一个人在雨幕中疾驰,渺小得如同沙尘,随着风飞雨走。
这时候,京郊早已杳然无人,再寻常的人也能察觉到今日的不对劲,纷纷远离是非。谢枝如此招摇地在外头骑着马,自然便有是非找上门来。
“停下!”
“前头的人住马!”
雨中传来几声呼啸,只见三四个士兵骑马而来,将谢枝围在中间,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形迹可疑的女人,问道:“你是什么人?在这儿做什么来了?”
应该是龙骧军的斥候。
这真是谢枝想要的。她拔下戴在手上的那枚碧玉扳指,抛到其中一个小兵的怀里,道:“去通报你们的指挥使,就说有人想见他。”
若按常理,此时应是格杀勿论为好。
但眼下正是风声最紧的时候,眼前的女人看起来又是如此笃定从容,似乎与都指挥使是熟识一般……那小兵左右转了转眼珠,终于打定主意,朝其他几人示意了一下,让他们好生盯着谢枝,自己立时策马回营中禀报去了。
雨势未歇,一顶雨笠几乎形同于无,连身下的马都躁动地原地踩着步子。谢枝冷得几乎要打起颤来,但她仍旧紧紧绷着身子,不敢放松半分,在几人的监视下仍旧显得沉定。
不知过了过久,谢枝觉得自己都快要僵了,终于看到一片雨雾朦胧中,先前那小兵又骑马赶来,离了好远便高声道:“姑娘,都指挥使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