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范可能的突袭,龙骧军军营已建起了临时的营寨。上头巡逻的僚兵正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军营里铁甲森然,人走马嘶,似乎正忙着打点行装和辎重。
谢枝随着方才那几个斥候来到营外,马匹便被扣下,由他们带着走向中军大帐。快到时,正巧见里头一人掀开帐帘走了出来,面色不虞。
谢枝见了这人,虽属意料之中,还是不免一愣,那人则更为惊异地看着她。
是贺龄之。
他从前时常出入李府,一来二去的,便和谢枝有过几面之缘,自然认出了她。他疑虑地盯着谢枝看。
谢枝双目含泪地望了他一眼,更兼脸上泪痕未干,看来好不凄楚可怜。
贺龄之并没有喊住她,而是皱着眉看她被带入大帐之中。
帐中只有李岺一人,正在烦躁地来回踱步。他生了张国字脸,浓眉硕鼻,两片紫红的唇因恼怒而向下撇着,只是几乎要被颌下一圈浓密的虬髯给淹没了。
看来他似乎和贺龄之起了争执。谢枝如是猜道,更有了几分底气。
“草民拜见都指挥使。”谢枝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
李岺见了她,脸上的怒气收敛了几分,做出高深莫测的模样来,挥退其他小兵,回身大马金刀地坐到书案前,拿起那枚碧玉扳指,厉声道:“你是什么人?从何而来?又是为何要见本将?这枚扳指又怎会在你手中?”
他一连串问题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左右已没了回头路,谢枝反倒不惧,有条不紊道:“回将军的话,草民是现今谢中书之女谢枝,也是李渡的大公子曾经的夫人。”
“你就是那个谢枝?”只是听了头一句,李岺便装不住那份沉凝了,十分讶然地反问道,“我听说你被李承玉休弃,早就不知所踪了。”
“外界传言,正是如此。只是内中实情,实在难以为外人道。可是事情已到了这地步,草民实在不能袖手旁观。”说到此,谢枝带上了几分哽咽,“李承玉一直深居简出,偶尔露面也是装得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可他私底下却是个暴戾阴狠之徒。自打草民入相府之后,他……他就对草民百般折辱,草民身上……连一块好皮肉都不曾有。后来大公子厌倦了,竟然……竟然就要杀了草民,好另结新欢。”
仿佛又忆起了往事,谢枝瑟缩了一下,泫然若泣道:“我父亲虽也在朝中为官,但在李渡面前,实在人微言轻。草民知道无人可以庇佑自己,便连夜偷偷逃走了,还偷走了这枚扳指。”
“此乃家丑,李家自然不敢声张,因而对外只说草民是被休弃,暗中却一直派人打探下落。草民只能东躲西藏,一直不敢露面,连家中父母都不敢去看上一眼。”
谢枝越说越伤心,抬手揩了揩从眼眶滑落的泪珠。
她虽是胡乱编造,但桩桩件件偏又与他人的听闻严丝合缝地对上,听来很是可信,再加上她看来本就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姑娘。
李岺也放松了几丝警惕,但仍旧满腹疑窦:“那你来找本将做什么?本将可也是李家的人。”
谢枝收敛了几分哀容,继续说道:“草民正是因为明白此中干系,才会冒死来见将军。如今满京皆知李渡已被下狱,李家被抄,草民心中更是喜不自胜。可又有传言,说将军要为李渡而反攻京城……”
“谁说的?!”李岺忽然动怒,猛地一拍书案,案上的书卷都滚落了几卷,可怜地躺在了地上。
谢枝反而更觉安定。果然如她所料,龙骧军迟迟未向京城开拔,是因为李岺尚未下定决心。这本就是人之常情。皇帝发难得突然,李渡其余的党羽都反应不及,更何况是守在京外的李岺?谋逆造反,是一等一的大罪,不是所有人都能当机立断的,勿论是李岺这样的庸常之辈了。
但谢枝还是装作受了惊吓,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道:“将军息怒!只是传言如此罢了。可既然有了这般传言,京中自然也早就做好了防备,只等着请君入瓮了。”
李岺一手按在案上,目光锐利地打量着她,口吻带上了一丝狠厉:“你这婆娘莫要蒙我!京中有多少防卫,难道本将还不清楚?本将手下的龙骧军,是最强大的禁军,区区京城,难道还攻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