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兰羽想象中的监军生活,是监督人演武、训马、磨刀、饮酒,可惜一应事务尽被“正牌监军”裴家大郎大包大揽,“挂牌监军”无事可做,闲得发慌。
沈怀毓亦忙得脚不沾地,没空搭理他。
太后懿旨下得匆忙,周兰羽没来得及带上话本解闷,在营帐里待过半日,实在憋闷,便借了沈怀毓的马四处溜达,险些将后山所剩无几的草薅秃。
飞燕倒对此并无意见,周兰羽薅一把,它便嚼一把,吃得腹部圆滚,马夫一个恍神,差点以为它已怀孕。
如是两三日过去,后山被薅得仅剩些松树,周兰羽试探着揪了几下,手被扎得嗷嗷喊疼,只得灰溜溜去河岸打水漂。
他对着碎石挑挑拣拣,选出些薄而尖锐的,瞄准远处一块浮冰,砰砰砰连击,三两下便将其凿碎。
另一块浮冰在更远处,他便往下走了些,方欲投石,耳边忽地响起声:“昭王好兴致。”
周兰羽吓得一个没站稳,手中碎石噼里啪啦大石小石落玉盘,下.身亦踉踉跄跄踢了套醉脚,最后直直往河中倒去。
“小心!”
身后之人眼疾手快,攥紧他手腕,挽救王爷之将倾,却听“刺啦”一声——周兰羽慌忙扶住肩膀。
咦?
怎么没扯坏?
双脚浸在刺骨冷水中,扎得周兰羽又踢了套胡人舞步,忽觉月夸下一片清凉。
低头一看——
他左脚踩右脚,竟不知何时,将里裤踩断了!
洁白绸缎于河中上下漂浮,左摇右晃,急不可耐地追寻自由,可惜周兰羽脑中一片空白,浑然不知该如何高抬贵脚。
幸而外袍极长,将修长双腿遮蔽住,未叫他彻底颜面扫地。
见他站稳却并无动作,沈怀毓简直没眼再看,松了手劲儿转身道:“王爷将裤子穿上吧。”
周兰羽猛地回神,连忙蹲下捞裤子,可惜双脚被冻得发麻,方碰到裤腿一角,又重心不稳一头栽进河里。
“咵嚓”一声——王爷的裤腿彻底崩裂。
“嘎嘣”一声——王爷的胯骨轴子扭了。
连着两声,把飞燕都惊得忘了嚼草。
听见动静,沈怀毓甫一回头,就瞧见只乌龟光缩头不记得缩尾巴,她被逗得实在想笑,便轻踢他尾巴骨,“起得来吗?”
丢人!
周兰羽十分想埋进河里大哭一场,“嫂嫂莫取笑我了。”
里裤已然飘远,断成四分五裂之状,已然毫无拾回的必要,沈怀毓没忍住低笑两声,将周兰羽扶至岸边。
马是不能骑了,一翻身上马,小王爷的两条腿便该光溜溜露在外头。
走也难走,乌龟王爷一瘸一拐还低着头,偶尔忍痛嘶嘶低鸣,惊得飞燕以为他脖子里藏了条蛇。
沈怀毓一手牵着飞燕,一手掺着周兰羽,两人一马慢悠悠前行。
她瞟了眼天色,已然泛红发紫,按这速度走下去,他们天黑都未必能到。耽误了昭王回京倒是不打紧,只是大营里,顾言备着一桌好菜呢。
顾言从前在膳房待过,手艺奇绝,但忙于军务甚少露手,除夕无事,他才被伍燚赶着去了伙房。这吃热乎的可不能耽误。
今日除夕,周兰羽还仿佛浑然不知,一副久居山中、不知年月之模样,沈怀毓也拿不准,他是不记得时间,还是压根不想回宫,只好问道:“裴监军与众多将士已然出发回京,昭王今夜可去宫宴?”
周兰羽顿足,疑惑道:“宫宴?”
沈怀毓亦是越发疑惑:“今日除夕,王爷不去宫宴?”
“不去啊,”周兰羽脚步越发沉重,话里也间或夹杂几声呼痛,“嘶——跟皇兄吃饭有什么意思,看他吃着吃着流口水吗?诶呦——不够恶心的,也就那些大臣爱拍马屁,还为此写诗呢。”
沈怀毓想象着那场面——一阵恶寒后接着一阵窃喜,幸好幸好,她没顺着太后的意去宫宴。
还是在军营吃得香。
“那你可回昭王府?”沈怀毓又问。
“嘶嘶嘶嘶嘶,不回去,”周兰羽艰难酝酿出几分兴致勃勃,“我来时已吩咐过三宝公公,叫他这几日于京中采买,除夕时带些好吃的好玩的来军营,想必现下他已然在路上了!”
沈怀毓点点头,怪不得昭王来京郊大营时,仅带了两三个近侍小厮。
“那便在营中过罢,孙军医亦未回京,正好叫他给你看看腿,”两人既皆要回营,沈怀毓便挑了个办法快些赶回去,“要么你侧坐在前头,我骑马带你回?”
周兰羽疼得早不想再走了,顿时点头如捣蒜,“都听嫂嫂的!”
飞燕乖乖停下,沈怀毓将周兰羽打横抱起,轻置于马背。
但他双腿太长,难以保持重心,沈怀毓只好将他再往上抱了些。
这一抱,衣服便被摩擦着向上卷去。
靛蓝外袍下隐约透出些白皙,周兰羽连忙将其往下扯,可惜仅是拆东墙补西墙,总有些盖不住的,急得他耳根泛红。
好在沈怀毓解下绒袍,将他露出的皮肤紧紧包裹。
“坐好。”沈怀毓翻身上马,双臂向前探去,抓住缰绳,近乎将周兰羽圈于怀中。
青竹气息混杂暖意袭来,周兰羽更是双颊赧然。
兴许是饿极赶着回营吃饭,确认周兰羽坐着并不疼之后,沈怀毓便骑得飞快,身后溅起滚滚尘沙。
细细炊烟伴着饭香升入空中,沈怀毓咕咕叫唤的肠胃终于安定下来。
忽有一道沉重马蹄声响起,三宝公公哼着小曲儿,咚咚咚地骑马跑来,前后左右都装着大包袱,险些将马驮成骆驼。
沈怀毓瞧得仔细,他一人加货物的马蹄印,比沈怀毓与周兰羽两人还重。
瞧见周兰羽被沈怀毓“驮在”前头,三宝公公骤然停嘴,一路喊着“王爷呦,王爷诶,王爷这是怎么了”,颠颠跑至近前。
沈怀毓没忍住乐出声,亦打趣道:“你家王爷裤子没了。”
“裤子?!怎么还能把裤子丢了!”三宝公公嗓音尖锐,立刻高喊出声,惊得周兰羽心如擂鼓。
再喊下去,丢的哪里只有裤子,丢的还有脸面!
得亏是周兰羽脸皮比旁人厚,少了不怕丢。
“小点声!”一颗通红的头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