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雄性便爱强圈领地,且最无法容忍同类侵占。
更何况周轩景是天子,普天之下皆为他的土地,他又怎能容忍妻子的背叛?
可谁说这领地独属它自己?天授权柄又是谁的谎言?
不过是一场春秋大梦、胡言乱语。
周轩景已然双眼红透,嘴里吐出的胡话能编作珠串贩卖:“不若唤昭王入宫,皇后便在这龙榻上与之游戏可好?只是不知那病秧滋味如何,他可没两年寿命了,皇后岂不该早早享受?”
本是羞辱的话,沈怀毓听罢却只觉好笑,强忍不得,又由嗤嗤转为大笑。
“只许皇帝后宫三千,不许我寻欢作乐?可惜陛下后宫空荡,寻常女子宁可毁去容颜也不愿入宫,随陛下葬身鱼腹。”
她这话不假。
本朝为避外戚势力,宫妃皆自平民中择选。
小皇帝痴傻后,大选开了三回,百姓对此却如土匪劫掠般恐惧,谁都知道傻子皇帝的皇宫是火坑,真有女子自毁容貌也不肯被选中。
沈怀毓自上而下扫视皇帝,“民间传言,皇帝仅痴傻便罢了,连那处都有难言之隐。痴傻虽是假的,我瞧后者倒是所言非虚。”
周轩景气急攻心,挥拳便往沈怀毓身上去,可他长于深宫,纵使痴傻前曾习武骑射,也是纸上谈兵,又哪是战场上杀进杀出、土匪路数的沈怀毓之对手?
电光火石之间,沈怀毓飞速格挡,攥住其腕反身一扭,堂堂七尺男儿便腾空飞起,重重摔撞于门扉。
这一瞬,沈怀毓敏锐察觉两道陌生身影,一人自房梁翻下,一人从暖房飞出。她方才就觉殿内似乎还有旁人——原是影卫,却与皇帝派给她的影卫装扮不同。
或许……便是玄幽司。
沈怀毓腿压着小皇帝,反手掏刀,与两影卫对峙。
两人招式路数,与追杀昭王的死士极其相似,沈怀毓有些惊讶,若当初未于湖边埋伏,她独自一人还真难应战。
但许是皇帝并无危险,影卫出手虽快,直逼命门,却总能在沈怀毓躲不及时,迅速收手。
几番回合下来,沈怀毓与影卫皆未受伤,反倒是小皇帝,一张脸被门框压的红肿难耐,只得怒吼一声:
“不许打了!”
好丢脸。周国皇帝捂着脸伤心欲绝。
“全都出去!今日之事不许外传!不许唠闲话!其他影卫也不许说!”
两人垂首称是,沈怀毓却瞧见其中一女子嘴角抽搐,比旁人溜的都快,显然再不跑慢点,就憋不住笑出声。
……
皇家死士竟是这种风格?
哎呀呀,更想抢过来了。
待殿内窸窸窣窣撤出数十影卫,周轩景张口便骂:“粗鄙!皇后不愧土匪出身,怕是寨中日日上演强抢民男的戏码!”
沈怀毓左耳进右耳出:“陛下若这么想,便这么想吧。”
“只可惜,陛下如今自保都难,还是省些力气,多同王首辅念书习字为好。”
她捶捶周轩景并不聪明的后脑,“大周朝臣,可还等着陛下这位‘神童’呢。”
这一捶,沈怀毓使了十成十的力气,周轩景只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再一睁眼——眼前怎么又是地砖?!
沈怀毓单手控住他双臂,膝盖压于大腿上,另只手在他腰间游走摸索,周轩景浑身不适,在地上泥鳅似的摇头摆尾,可惜被沈怀毓牢牢按下,逃跑无门。
终于触碰到一坚硬短物,沈怀毓便掏出抛起。
落在手心上,分量不轻,应是真物。
这银件刻着“玄”字,想来,正是玄幽司的腰牌。
她将其凑到周轩景眼前,“玄幽司腰牌我拿走了,待大福公公搜罗完才子名册,陛下记得选些有抱负又易控制的,好培植势力。”
正欲起身,沈怀毓想起周轩景那番主动戴绿帽的说辞,便拍拍地砖上皇帝的脸。
“顺便提醒陛下一句,日后莫要再看劳什子艳俗话本了,多读圣贤书,清心寡欲、修身养性方为上策。”
说完,沈怀毓推门而出,大步流星回宫去,留下乾清宫一地狼藉。
影卫早已不知所踪,可她路过梅园时,有颗树颤颤巍巍,梅花四处飘散。她掩了气息走近,就听见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周轩景你也有今天!”
“阁下何故发笑?”
啪嗒一声。
高大威猛的女子从天而降,摔进雪地,又被红梅遮掩,俨然一张案发现场画像。
那人迅速起身,借势将画像踩得七零八落,总算没那么糗,压低声音严肃道:“参见皇后娘娘。”
接连看了两出戏,沈怀毓心情极好,便生出些鬼主意,掏出玄幽司腰牌。
“你叫什么?小皇帝说你笑声太大,不尊皇帝,把你调给我了。”
影卫眼中闪过些迷茫,可沈怀毓手中腰牌并非作伪,陛下也无将影卫调离的先例,她脑中闪过些“收拢势力”“予我兵权”的字眼,恍然大悟。
周轩景是要她保护皇后!
影卫以为窥见真相,便甩开那些疑虑,毕恭毕敬道:“属下贺行之,今日起唯您是从。”
沈怀毓忽然想起,巫蛊案背后那位贺家千金,便随口一问:“贺?你与贺将军有何关系?”
贺行之未料到有此一问,努力回忆,呼吸都沉重许多,终于理清关系。
“属下是贺将军的祖父的堂弟的女儿的外孙女,母亲与我皆随外祖母姓,算是……贺将军的堂姑表甥女?”
好乱的关系。
沈怀毓原本好奇她是何身份,敢当面嘲笑小皇帝,背地还直呼其名,此刻却被弄得十分头大:“罢了,日后再说。”
被影卫糟蹋的梅树已近光秃,沈怀毓便将所剩无几的梅花摘走,带去给夏鸢做梅花酥、炼芳香油。
凌寒飘香,踏雪拾梅。
沈寨主今日化身绿林大盗,洗劫皇宫,好一番享受。
……
乾清宫内,周轩景终于艰难起身。
他拍拍龙袍上的灰,勾出讥讽笑意,“玄幽司只认皇帝,不认腰牌,皇后拿块废铁作甚呢。”
至于京中才子……
他可得给皇后备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