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感到困惑。

伊尔丝只会模仿，她的思考很少掺杂着人类的教条，她并不能分清何为正义，何为邪恶。

她见过人们在他成为圣子时对他疯狂的追捧，她见过人有多爱他，爱他的善良，她与他的情感互通，她明白他的痛苦，也因此更加困惑。

她看见了——人们喜欢善良的人，喜欢慷慨助人的人，也喜欢聪慧或是勇敢的人，在她学到的这些东西里，卡洛希的的确确是一个所有人目光之中真正的好人。

卡洛希从来没有变，他没有欺骗任何人，也从未想要伤害任何人，他只是展现出了他的一部分——他是脆弱且强大的，就连伊文对他的态度都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若是其他人知道他拥有随时毁灭世界的可能性，还会有人爱他吗？

答案显而易见——不会。他们只爱圣子给他们带来的财富与力量。

可是卡洛希极其脆弱、不稳定，一旦失控，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也或许与「回响」说的一样，正是因为没有人可以阻止作为神明的他，他才会被剥离神格，变成人类。

但她不愿意，在与卡洛希情感联通的那一瞬间，她就不可能游离在外，把他当做其它人，甚至对于她来说，她时常下意识地以为自己与卡洛希是一体的。

“凯恩斯还需要圣子，等这一切结束，我会带他离开的。早点休息吧，伊文。”

伊尔丝站起身，转身离开，伊文却出声叫住了她。

“伊尔丝，你不知道正义对我们而言意味着什么。但......你是我的家人，我愿意为你保守这个秘密，卡洛希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他压低嗓音说着，似乎下定的是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

伊尔丝没有回头，只是点点头。她确实不了解正义，但她想就算足够她明白正义，她的立场也不会改变。

她来到了卡洛希的房间，他依旧苍白地躺在床上，但他的身体恢复很快，即便是神力造成的伤口，想必也过不了几天就能完全恢复了吧。

她想要什么？或许和曾经一样，还想知道自己的过去，自己的身份。但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

她想要知道真相，想知道有没有一种双全的办法。

她不想卡洛希彻底消失，也不希望世界一直处于危险之中，但她是世界上最清楚卡洛希执念的人。

他想要人类的幸福，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所有人，每一个人。

只要他依旧没有放弃，那些让他痛苦的过去还在困扰他，他就随时有可能崩坏。

或许，正义是对的，人类的集体意志真的选择了一个最正确的答案。

但她不愿意。她不愿再看到卡洛希承受这样的冤屈。她想知道，五百年前的真相。等她弄明白那一切，或许就能找到一切的源头，让卡洛希不成为再威胁这个世界的因素。

她沉默地坐在一边思考着，卡洛希却在这时醒来了。

“伊尔丝。”他慢慢坐起来，胸口的伤口很深，随着他的动作再次渗起血来。

“大家还好吗？”

想到伊文的态度，她还是点点头。

“你受了很严重的伤。”她干巴巴地说。

但卡洛希只是轻轻笑了笑，正想开口。

伊尔丝却出声打断他：“魔兽消失了。莫尔卡村的人也等到了我们，现在可以离开这里，去其他城市过上好日子了。”

“至少有一个村子的人因为你而获得幸福，卡洛希。”她靠近他，环住了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安抚性的拥抱。

她还可以给他希望，继续用他的执念牵引着他往前走，虽然这无异于饮鸩止渴，却确实有用。

——因为她知道，他现在精疲力尽，这样的心只不过是强弩之末。

但就因为她的话，他那灰白的心境竟然重新一点一点产生了丝丝缕缕的希望，还能完成他的执念的希望。

但是沉默许久，他看着伊尔丝侧腰渗出的鲜血，还是垂下眼：

“是我让你受伤了，对不起。”

“我是受伤了，但我没有因此而难过。”她说，尽力让自己的笑更加真实一些，“卡洛希，疼痛也可以让人幸福，只要想到我流的血保护了你和大家，我就很开心。”

卡洛希伸手回抱住了她，良久才开口。

“看见你的伤，我很心痛，对不起。”他说。

“为什么对不起？”伊尔丝回过神，看见他垂下眼睛。

“因为我也受伤了，伊尔丝看见我的伤也会一样痛。”他说，神力再次平缓流出，试图治好伊尔丝的伤，却没有什么效果，他只好收回手，蜷起手指。

“对不起，伊尔丝，我知道的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