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伊尔丝被修女叫醒的时候，头脑昏昏沉沉，从收藏家之墓回来就没有休息过，昨天又和大伙聊到半夜才回房间，加上她原本就偶尔不同调的身体，早起狠狠痛苦了一下。

待她到餐厅用餐时，却发现昨天和她一起熬夜的人都神采奕奕，没有半点睡眠不足的迹象，反而一个个的都朝她投来了关心的目光。

她自然地在卡洛希身边的位置坐下，眼前的盘子里装着一小堆乳白色的糕点，这让她想起了哈米亚强行塞到她嘴里的那个有着红色酱汁的蛋糕，以及她在那堆枯骨之上匆匆一瞥看见的花园、茶桌与蛋糕。

实在没什么胃口，她只喝了几口花茶，就放下了杯子。

“阁下，您说莫尔卡村的人都是被莫尔卡伯爵收留的难民后代，那您一定知道更多关于收藏家之墓与莫尔卡家族的事情吧？”见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伊尔丝也没什么胃口的模样，卡洛希适时开口。

乐迪点头：“是的，圣子冕下。为了防止有心之人，我们必须永远保护这些故事与秘密，等您与您的同伴们的到来那天。也幸好这些话终于等到了见光的这一天。”

乐迪浅浅地抿了口茶，花茶的香气从每个人杯中流出，溢满整个餐桌，让伊尔丝昏昏欲睡的意识都清明了一些。

莫尔卡家族曾经是北地的大贵族，其领地的大小甚至堪比后世的一个小国，它存在的年代守护国还尚未产生，只有一个一个大小不一的聚集地，流民们依仗大贵族而生，或是自发地聚集其小的村落。

据说那是一段非常黑暗的时代，那时洛神刚刚消失，曾经信仰的神明对人类不管不顾，木尾鸟的神纹与洛神像前跪拜出了浅浅的凹坑，也依旧不再得到回应。

于是人们的想法开始改变，一部分人认为是人的贪婪与本性中的恶最终让神明放弃了人类，人类应该赎罪以得到神明的原谅；另一部分人开始怨恨，他们认为神明无情无义，加之他曾经残害与戏弄人类的证据，证明神从来就不把人类放在眼里。于是这两类人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莫尔卡家族是前者中的代表，他们家族祖上受过洛神的恩惠与祝福，世世代代都是洛神忠实的追随者，于是为了寻找洛神消失的真相，沙门·莫尔卡踏上了洛神曾经走过的路。

其实对洛神有关藏品的收集并非是他这一代就开始的，而是从更早之前——他们拿到藏品「叙述」的时候。

物品不会讲话，但若是物品会讲话，世界上的许多秘密都将无所遁形。所以叙述是一件非常可怕的神器，它可以让物品讲话——让它的主人看见物品的故事。

于是莫尔卡家族自然而然地使用这个石板开始做情报生意，也很快致富，发家。

他们收集到的物件越来越多，或许一开始与洛神赐福之物无关，但一个商人的茶杯不仅能看见他有多少位情妇，更能听见他在与贵族闲谈时的一字一句；一位妙龄少女的项链不仅能修饰她天鹅般洁白修长的脖颈，更能看见每一个与她跳舞之人的面庞；一支掉落在路边却价值不菲的笔，将它捡起就能看见它被何人握在手中写下什么样的字，又是被谁给丢弃在那石缝与杂草之间。

这一个一个物品的故事看似独立，却总是在一些细枝末节与其他故事相互照应，最终编织出了一张巨大的、足以看透那个小小城邦的一张网。

他们轻而易举地用丑闻与金币扳倒了一个又一个原生于此的小贵族，最后成为这大鱼吃小鱼游戏最终的赢家。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成功来得太过于轻而易举，他们开始贪婪起来。

忠诚的莫尔卡家族并非没有起过贪欲，他们想要更多的土地、人口、牲口，所以他们曾经将手伸向了一个个被神明赐福过得神器之上。于是最初的收藏室被建造了起来。得到不同神器以后，他们的土地与财富如同气球般膨胀起来，若是当年甚至算得上一方领土的国王。

只不过自从守护国诞生，曾经的人类聚集地便不被定义为国家了，也就给这些历史上称霸一方的家族重新安排了爵位。

但正是因为看到太多洛神与人的故事，莫尔卡家族愈发对这位曾经也庇佑过他们的神明敬佩起来。

人间苦难多如蛛丝，互相纠缠又难以只清理其中之一，全部清理蜘蛛又会失去赖以生存的家，但洛在所有物品的回忆中，永远都是温和有礼的模样，与传说完全不同。

当时的传说中神明几乎只有严苛冷漠的形象，或许是因为得不到神明帮助的人永远会远多于见过神明的人，而真正见过神明的人又急于证明是因为自己的特殊，才使得神明愿意为他停留；又或者是为了保证将来自己的生活，撒谎自己有某一方面的天赋，才引起了神明的注意。

于是洛神被塑造成了一个严格筛选至善至美、或是极其有天赋的人才会给予一点点帮助的严苛形象。

也正应如此，莫尔卡家族在不知不觉中，竟然靠着偷窥那一件件神器的故事，成为了与真正的神明最近的人。

终于地，他们看着那些不得善终的故事，或者是靠着洛神给予的头衔幸福了一辈子的故事，忽然有一天厌倦了这无尽的财富——虽然也有想要得到洛神真正另眼相看的缘故，他们决定为神明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