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降下的稻谷雨连连下了十天十夜。

第一天街边的乞儿哄抢着堆到自己的藏身之处，第二天人们狂喜着看着自家的仓库堆着满满的稻谷，天降的稻谷最终厚厚地堆在了她所能看见的所有地方，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在感谢神迹，那个高高的神台再一次被建造了起来。

但女孩的坚韧使得她成长了起来，有足够的食物之后，身边的人都变得慈眉善目起来，他们开始热衷于慈善，热衷于将高高堆起的稻谷送给周围依旧贫穷寒冷的小村，于是善良的女孩在周围少量的善意之中成长。

卡洛希坐在地上看着这一切，女孩似乎会这样一直成长下去，或许找到爱人生儿育女，或许独自生活一生。但至少她是幸福的，所以她的人生并非没有幸福的答案，想到这里，他的心终于升起了一些温度。

但是人们逐渐开始习惯于这吃不完的稻谷，孩子们将稻谷扔进河里，大人们发现自己的慷慨并没有得到什么回报，渐渐的，他们宁愿做出的食物发烂发臭，也不再愿意去填饱村外那些穷人的肚子，大把大把的食物发烂发臭。人们开始整天整天地躺在家中，不再勤劳，糜烂的气息逐渐覆盖整个小村。

玛利亚的家族行动了起来，第三年春天，他们就派出士兵与骑士收缴了村民们手中多余的稻谷，不知多少稻谷被藏在了玛利亚家的紧急加建的粮仓之中，他们以保护神的恩赐不被不洁之人污染为名，稳稳扶住了自己头上闪烁着宝石的的冠冕。

饥饿与贫穷再一次滋生，但害怕神的惩罚，玛利亚家族确实会时常以神之名漏出一些稻谷来救济饥饿的人，再让他们种下更多种子，干更多农活。他们挥着鞭子高呼吃了神明大人降下的粮食，就应该出更多力种出更多粮食来。

于是贫穷的人们在高台之上祈祷，祈求新的稻谷雨，祈求不寒冷的冬天，祈求自己能再过上那不劳而获的日子。

红发的女孩再一次瘦骨嶙峋地死在了大人的马鞭之下。

但是神迹没有再发生，那些疯狂的祈祷逐渐转为了质问，神明啊为何无视人间的苦楚？神明啊你真是凉薄无情，神明的职责你不再践行了吗？

人们在高台上疯狂的祈求仿佛咒语一般涌入了卡洛希的大脑。

眼前光怪陆离，耳边嘈杂的人声，祈求，或哀悼，或狂喜，或悲鸣与痛哭。但仔细却听不清一个字，只感受到那赤裸裸如潮水般的情绪。

卡洛希完全被那些突如其来的情绪给淹没了，他颤抖着跪在地上，捂住耳朵试图屏蔽这些声音，但毫无作用，那些痛苦的哀嚎就如同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一般。

“神有罪。”

——什么罪？

“神不省罪恶，不判正误，愚善使善人尝恶果，不识大局使无辜之人受苦受难。”一个男人虚幻的声音夹杂在这些情绪里。

“况且若是………怎么会有我？”但男人的声音也很快模糊下去。

卡洛希已经不再能分清眼前的虚幻与现实，红发女孩的结局一次一次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有力量又如何？命运与因果就如同洪水一般冲刷着人如草芥般的灵魂，纵使神将女孩带在身边培养，女孩真正长成一位善良正直的女性，那世上还有千千万万的红发女孩，神又当如何？

绝望逐渐淹没他的心神。

“卡洛希！！！”焦急的呼声似乎稍稍攀住了他破碎的心神。

伊尔丝紧紧地抱住了这个跪在地上的男孩，他的眼泪浸湿了衣襟，伊尔丝是多么深刻地感受到了他的痛苦，她不顾跪下时磕碰的膝盖，用力地按住了他的头。

“卡洛希，卡洛希，会幸福的……”她的眼泪也在眼眶之中打转，她第一次感觉男孩的身体如此冰冷。

卡洛希才慢慢回过神来，耳边的声音又如同潮水一般褪去，他看见女孩因为自己而落的泪，下意识伸手帮她擦掉。

女孩的体温慢慢渗透进他的身体，他心中激烈的疼痛也随之平静了下来。

“神有罪。”他垂着眼睛说，却看见伊尔丝眼中的震惊与难过。

“卡洛希，不要陷进去了。玛利亚之卧，最后那个女孩……她并不恨你，也很幸福。”

卡洛希木讷地回忆起来。没有意识到伊尔丝情急之下说出了“你”，只是感受到伊尔丝微微颤抖的身体，伸手反抱住了她。

女孩真正的结局是什么来着？

她想着玛利亚一定能和姐姐一起过上开心的日子，满足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