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有罪。”
卡洛希愣在原地,女孩的声音如同魔咒一般挥之不去。
看着身躯逐渐冰冷下去的红发女孩,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一股强烈的悲哀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淹没了他。
“不对、不对,不应该这样做。”
他喃喃着,红发女孩消瘦死去的样子定格在他的眼前,“应该给她食物,御寒的衣物和房子。”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女孩在垃圾堆中死去的景象消失,新的幻境再一次展开。
这次红发女孩拥有了充足的食物,暖和的厚衣服,以及一栋温馨漂亮的小楼。她惊奇地从床上睡醒,看见身旁的小桌上竟然摆着大块的白面包与肉干,她震惊地看了许久,又抑制不住饥饿大快朵颐起来。
静静地看着女孩惊喜又满足的模样,卡洛希微微松了口气。
女孩吃了一半,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她还不知道屋子里已经存放了足够她度过整个冬天的食物,将自己吃了一半的白面包与肉干留下一半,装进一个口袋中。
卡洛希看着她披上厚厚的衣服,又拿上了一件斗篷,轻手轻脚地打开这一扇对她而言过于陌生的门,她再一次来到了上一次摆摊的街角。
虽然还是在那个角落,但这次她干净温暖的衣服显然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而她却没有注意到这些,母亲过早的去世使她忽然失去了保护她那薄薄的羽翼,曾经身在最底层的她只受到过蔑视与嗟来的帮助,活在同情视线之下的她并不知道突如其来的财富意味着什么。
而这里寒冷与饥饿太多,在生存面前良心一文不值。天色尚未完全暗下,她没有等到想等的人,身上的东西就被一群聚团的乞儿给抢劫一空,她的新家很快被人发现,仅仅一夜过去,她又变回了那个一无所有的女孩。
夜幕降临后,她呆呆地坐在那个小角落,怀里还抱着死死护下的半块面包,她没有吃,眼泪也没有来得及掉下来,幸福与一点点温暖就如同扬起的泡沫一般消失地无影无踪。
卡洛希微微颤抖起来,心里疯狂滋生起愧疚,他本应想到这样的结局,他很清楚会是这样的结局,可是仅仅理智被冲散一瞬间,他便凭着轻飘飘一句自以为是的话又造成了这样的结局。
他强压住哀伤,闭了闭眼睛。他无法给她恰到好处的食物与温暖,因为女孩的善良总会带着它们到恶人的眼下,她的善良不允许自己悄悄地度过一个温暖的冬夜,她需要的或许不是这些。
“让她所得受到神的庇护。”稍加思索后,他说。
于是女孩又一次在精致的小楼中醒来,不一样的是这次神的离开在门口留下了木尾鸟的神纹,将女孩受到神的恩惠一事昭告所有人。
于是饥寒的人们不再觊觎女孩的小家,而是日日俯下身子跪在那座小房子门前祈求女孩能够让她们见一次神明。
偶得神明宠爱的女孩并没能再见到神明,她只能拿出自己的食物与被褥分给跪在她门前的人们,人虽接受了她的帮助,却仍然失望着,叹着气说这女孩也不过就是神明一时兴起罢了,并非真正受到眷顾之人啊。
但暂时的温饱使他们恢复了一丝良知,他们感激起神明的慷慨。
卡洛希看着人们建起高高的神台,说是为了回报神明的恩赐,为了感谢神明的施舍使得贫穷的他们度过一个最为寒冷的冬天,于是他们疯狂起来,找来十里八乡最有文化的学士,在文书中写下受到神明眷顾的神话,用最华丽的赞美词感叹神明的伟大。
卡洛希皱着眉看着这一切,在故事中被隐身的那个女孩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再次溃烂在了某个冬夜,或许是她的最后一件冬衣被拿走的那天夜晚。
人们没有抢夺,没有逼迫,他们只是跪在地上,高呼着神明给予的恩惠是来帮助每一个饥寒交迫的人,正是因为女孩妄图独自占有,才会失去神明的宠爱啊。
于是绝望的女孩拿出了最后一件冬衣,它似乎格外破旧,没人在乎它其实是曾经那位虚弱的母亲在病榻之上为她织起的最后一件衣服,哄抢之中衣服从何而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冠以神之名的名义。
人们对她的索取终于停止了,但没人记得她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人们只在议论之中将她变成了一个独占神明恩惠的自私鬼。
卡洛希几乎不能再维持身形,他狼狈地坐在地上。善良与慷慨明明属于这个纯粹的女孩,为何他们一遍一遍地高呼赞美那个从未出现过在他们面前的神明呢?
他擦去因为悲伤流出的眼泪,看着定格在眼前那些狂欢着的人。
“或许……应该让镇上所有人都有一个温饱的冬天。”他说,若是神明的慷慨真正实现了,那么这个女孩也不再特殊了,便不会再被他人的目光注视,或许这才是她所需要的。
于是在一个似乎格外寒冷的冬天,天上的雪变成了稻谷,干涸的山泉喷涌出了甘甜的水,一夜之间气温回升,连枯树叉子都被骗出了几片新叶。
女孩又回到了那个破屋之中,但在这个新的黎明到来之时,她打开那扇触摸过百次的木门,门外竟然是一片冰雪消融的模样,温暖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开心地回头,却忘了身后并没有那位善良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