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次春宵

繁体版 简体版
1001次春宵 > 我的阿勒泰:我的丈夫巴太 > 第12章 第十一章

第12章 第十一章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巴太为我找的工作在富蕴县县城里,是家刚办不久的服装厂,他们急招会做衣服的工人,工资可观,包吃住。

村里的牧民们听到这个消息,踊跃报名参加,甚至鼓动亲戚朋邻,进服装厂,挣大钱!会做衣裳,并且使用过缝纫机的,大多都是女人,她们很少进城,向往着能去县城里干活,去看一看外面丰富精彩的世界。

草原之外有什么呢,大概有高楼大厦,有汽车,有飞机……反正没有马牛羊,也没有快淘汰的牧民。

服装厂在草原上宣传的很好,听他们说,每天早上有麻花、鸡蛋、牛奶,中午吃大盘鸡,晚上吃拌面,宿舍楼前有摆着烧烤,能烤羊肉串。住的也好,四人间,有公共的洗漱池、澡堂。

但巴太不让我信这些,他说这是一种宣传手段,营销手段,先尽量将人谎过去,签了合同,再走就要赔违约金了。

我心里感到恐惧,双手抓紧保温杯,不锈钢的柱形盛水容器,顶部有盖,密封严实,无论被我用多大力气抓着它的柱身,它仍坚固顽强。反应到保温杯是巴太为我买来工作时喝水用的,我立马将它推还给巴太。

“我不去,既然那是谎人的,说不定还是拐卖人口的呢?我听说还有些会把人的肾,心,肝,脾,眼睛,都挖空了,四肢砍断,扔到城里的街上乞讨挣钱。”我对服装厂感到恐惧又好奇,无限的遐想关于它的奥秘。

巴太看我聚精会神地说着这些,笑了笑安慰我,“不会阿依扎提,那个老板我见过的,我和他是朋友。”

他忽然想逗逗我,又说,“如果你真被人扔到大街上,我一定会去找你,将你带回来。”

我仍是不放心,问他,“要是找不到怎么办?到时候你可能认不出我了。”

他说,“那我就将家里的牛羊卖掉,带着爸爸和家当进城找你,无论怎么样都要找到。”

他抚平我仍然皱起的眉头:“到时候你可能没了肾,没了肝,或者没了眼睛,没了胳膊和双腿……”

他这样说,我更加害怕了。

“我照顾你就好了。”他伸出手臂揽着我,让我的头倚在他厚实的肩膀上,“你就整天躺在炕上,我给你喂吃喂喝,我来伺候你。”

我想到接屎接尿,洗澡,穿衣服脱衣服……都是巴太为我做,脸上逐渐爬上红晕。可我想我还是不适应别人伺候我,自己每天躺在炕上,都要生褥疮了。

他搂在我的腰上的手臂紧了紧,坐的离我更加贴近些,“那个服装厂老板以前在青岛打工,挣了些钱回到富蕴县建厂,他本身没有什么钱,全家积蓄搭进小服装厂,吃住方面条件多少不会那么好,不过他人还是不错的,最主要的是你也能看一看城里是什么生活,不管能挣多少钱,先体验体验。”

我点点头,相信他。但我仍然担心自己一走,巴太的活就变多了,负担也变重了。

他说,“人总要做出一种选择,而且你又不是不回来了。”

他说的对,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当巴太将服装厂招工的消息告诉我时,我对外面世界的好奇感也在生根发芽。

它曾经在我心里破壳而出,后来被我强行地用土掩埋,没有日照阳光,没有水源,甚至下起飘雪和冰雹。

现在,巴太替我清扫了积雪,怕伤到我,他不敢用坚硬的铁锨翻着土面,他小心翼翼地,徒手刨着厚土,手指挖的出血,他仍坚持着。

最终,经历几个月,在寒冷的黑夜里,他举着手电筒,在深深的潮湿阴暗的土坑中找到了那颗种子。微弱的光照在脆弱的种壳上,他亮晶晶的眼睛瞧着它,小心捧着它,生怕它碎了,裂了。

巴太从朋友的三轮车上挑了只行李箱,放到地上推了推,脚轮没坏,打开检查一番再次合上。

“信我的,巴太兄弟,我的货绝对好。”朋友从衣服内兜掏出一盒烟,取出两根,慷慨地分给巴太一根。

“我不抽烟。”

“嗨呦,忘了。”他将巴太不要的烟再次塞回烟盒。

巴太仍然小幅度来回推着行李箱,生怕脚轮在路上坏了,试过几次后才肯放心地问起价格,付了钱。

红色三轮车调头驶远,巴太扛起行李箱放在马背,绑上绳子,回了家。

他将我收拾出来的衣服整齐放到行李箱里,又塞了些吃的给我。他把以前在青岛用过的一个黑色背包送给我,在保温杯里灌上热水,拧紧盖子,放进背包一侧的小兜。

我把文秀借给我的《新华字典》也带上了,曾经心里暗暗发誓只学三天,防止沉迷,但现在又怕自己去了无聊,有空的时候能翻一翻。

后来巴太在背包里又塞了满当当的零食,面包,火腿,干脆面,还有他起早煮的两颗鸡蛋,用白色塑料袋包着。

他托朋友给我买了手机,也给他买了一个,他说联系时方便。他把他的手机号码存在我的手机上,教我怎么打电话接电话,试练了一遍后把手机塞进书包的小包里,一同放进去的还有充电器、身份证等重要物品。

我和苏力坦告了别,却没来得及跟我的娘家人、朋友文秀、还有阿斯罕告别。

我和巴太坐上牧民的三轮车回到村子快要一天,路上我们吃了点包里的食物,但他吃的不多。回来后我们就开始赶路,巴太背着书包,我手里推着行李箱,一前一后走了段路,他扭过身看向我,将行李箱拉到他跟前。

“大巴车快来了。”他催促着我。

我急忙跟上他,既怕错过车,又怕和他分别。

大巴车真的来了,他把行李箱先放到车上,放下背后的书包递给我,我手下一沉,感觉书包快落了地,他再次将沉重的书包接过,挂在手臂上替我拿着。

“去了给我打电话。”他说。

我点点头,“从牧场回村子的时候找我哥哥帮忙,让他捎些行李。”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一只手从衣服口袋摸出一支钢笔给我,不在意的说,“无聊的时候写着玩玩”

银白壳的钢笔摸过来时还带些他口袋里的温热,我点着头,“我会试着写信给你。给你和爸爸。”

后来我们便没有话可说,车子也要发动了,脑海里关于我和巴太的记忆在此刻蜂拥而至,我想再看看巴太,记住他的模样和轮廓,既能让他在我脑海里多留一会儿,也方便下次回家时看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饿着,我生怕他挨饿受冻不会照顾自己。

另一边时间紧迫,司机催促着我赶快上车。我很不舍,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能够让我和巴太一直在一起。我留在牧场固然可以,但生活也要持续下去,我们为了自己的小家能够生存下去,选择分别。

我背着书包推着行李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巴太在我的车窗外看着,我们默默无言,感觉该交待的都交待了,又感觉还有什么话没有说。

我侧头望着窗外的巴太,他仍然站在我的车窗外不远处。大巴车驶动,我的手抚上车窗玻璃,缓缓地向车外的人挥了挥手。

他抬起胳膊,也向我挥了挥手。车子开远,至此,我们的告别结束,连一场拥抱也没有。

大巴车在公路上飘泊,熟悉的场景渐渐变得陌生,坐了一天的三轮车,我疲惫不堪,抱着怀里的书包沉沉睡去。

醒来时已经到达目的地,我们一行人下了车,服装厂有人接待我们。

的确有四人一间的宿舍,公共洗漱池,澡堂,但环境破败,宿舍空间狭窄。这些对于我们长期生活在草原农村上的人来说,已经足够好。

接应我们的人是个年轻小伙子,他和我们说第二天有大巴车带我们去工厂,到时候就可以做工。走时特别叮嘱我们千万不要做饭。

来这儿的第一晚,我们就听说这栋楼之前死过人,好像是意外死亡,做饭时门窗不小心被锁死,楼里的电路不适合大功率的电器,那人最后是被烟雾熏死的。

阿娅拉也是萨伊汗布拉克村子的,她认识我,知道我和她一个村,刚分好宿舍便对我很亲切。

她把准备的小红旗给了我一支,让我晚上放到床边。

之后她又从行李里掏出一张毛××画像,用胶带贴在宿舍门上,画像后也不忘插根红旗。

别人问她这是做什么。

她说,“可以辟邪,这样看着晚上睡得安稳。”

她说的在理,有国家做我们的护身符,鬼怪也不那么可怕了。

后来我给巴太打电话的时候说了这件事,他说他下次来富蕴县时给我也捎带几张毛××画像,家里苏力坦攒了很多。

我连忙拒绝,不要了,一个屋子里一张就够了。

服装厂里我们从草原上来的这些人,工作要么是裁剪衣服,要么是用缝纫机或是手工做衣服,早八晚九,虽然辛苦,但有钱赚就很满足。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