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柔柔笑了笑,“我想我有必要跟你道歉。之前我幻想过很多次巴合提别克未来的老婆是谁,长什么样子,我想他应该会娶一个当地传统的妇女,又高又美丽,但是等她生了三个小孩后,体重就会超过两百斤。”
我张了张嘴,摸着自己瘦细的两条胳膊,不敢想在生了三个小孩后变成两百斤的模样。
“哈哈,我开玩笑的嘛,你才不会变成两百斤。”
我双手拖住脸颊,生怕自己的脸变成圆胖圆胖的,担忧问她,“真的吗?我听说很多作家预言的很准。”
“呸呸呸,我许愿阿依扎提体重永远一百斤,之内!”她双手交叉握住放在胸前,朝太阳的方向合眼许愿。
我学着她的样子,也许起愿来,“我许愿李文秀成为最有名的大作家。”
李文秀先是和主人家在夏牧场住段时间,而后回到萨伊汗布拉克,在九月份时和主人一家转场去冬牧场。
在夏牧场的这段时间,我和李文秀每次见到面都仿佛像交往已久刚刚重逢的故友,我们忍不住拉着对方的手谈笑。
主人家的儿媳见了,酸酸地说,“你们才见过几面就这么要好,不跟我玩吗?”
李文秀同样牵起她的手摆了摆,“跟你玩呀~”她想起几年前第一次来夏牧场,和托肯、库兰一起在草原上摘花,摘木耳。她最爱给库兰和托肯编辫子,她们最爱摘小花给她戴在头发上。然而现在,她们各自忙着自己的生活,每年最多只能见一两次面。
主人家的小儿子很调皮,喜欢玩射猎游戏,他之前的弓箭被玩坏了,李文秀就给他和她妹妹做了新的弓箭,橡皮筋作弓,树枝作箭,他们玩得不亦乐乎。
有一回,我刚来他家,小孩儿手执弓箭,将我当作猎物,眼神锐利地瞄准我,颇有一番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的磅礴气势。
之前他要射我时,我都告诉他,我家里有三只兔子,等会儿我带他去看。这样哄他,他就不射我了,每次对我客客气气地,只为了看我家的兔子。
然而这次,他显然对兔子失去了兴趣,“哗——!”他的箭射在我脚前,我俯身拿起还给他,他再次搭弓射箭,将箭矢瞄准旁边的李文秀。
“你敢!”李文秀叉着腰,气势并不输他。小孩儿欺软怕硬,又一次瞄准我,那时我侧着身子,没有注意到“小猎人”,而那树枝正好擦过我的眼皮。倒没有受伤,就是眼皮有点肿,眉毛也被刮了些,一只眉毛只剩多半截,两边很不对称。
李文秀先是担忧地看我有没有受伤,然后逮住小孩儿进行教育,小孩儿给我道了歉就跑,文秀在后边抓他,即使被抓住他也能轻松跑开,化险为夷,哈萨克族小孩儿的力气堪比汉族成年柔弱的姑娘。
回家的时候,文秀送给我几张创可贴,帮我在眼皮贴了一张,遮挡不好看的眉毛和肿起来的眼皮。
巴合提别克见到我时,蹙了蹙眉,问我:“巴图尔干的吗?”
巴图尔就是调皮射箭的小男孩儿。
“嗯。”
巴合提别克皱着眉,挽了挽袖子,将袖筒推到肘腕,露出小麦色壮实有力的手臂叉在腰间,仿佛一定要跟“成吉思汗”打个输赢。
我拉了拉他的手,好笑地问,“还跟小孩儿置气?”
他撇撇嘴,“我就是觉得你不能被人欺负,小孩儿也不行。”
“那你想要怎么样?”
他扬了扬下巴,不服气的样子,似乎被人欺负的是他,“当然是作为一个长辈替他父母好好管教一下。”
我把从文秀那里借来的刮眉刀和眉笔递到巴太手边,拉了拉他肘腕处的袖子,语气带着恳求,“可以帮我刮眉吗?”
他皱起的眉头在听到我说这话后稍稍舒缓开来,眼角藏着笑。他将快要扬到耳垂的嘴角努力压下去,故作镇静地咳了一声,平淡地问我:“阿斯罕以前帮你画过眉吗?”
见我摇了摇头后,他主动将我拉到毡房内,让我坐到化妆镜前,和新婚那夜一样,抚了抚我肩后留在头巾外的辫子。
我提醒他:“巴太,眉毛…”
他怔住,缓缓才将手挪向我受伤的眉,把贴在眉毛和眼皮上的创可贴小心从我皮肤上撕下。
他仿佛在细心呵护照料花草,指尖轻触了触我的眉,视线移向肿起的眼皮,低声问我:“疼么?”
“刚开始有点儿,现在不疼了。”
他在我肿起的眼皮上轻轻吹了吹,不疼的眼皮瞬间变得酥麻,仿佛一种酥酥的,甜蜜蜜的东西忽然从我的眼皮落下,进入我的身体。我不由抓紧桌沿,抿了抿唇,试图合上眼去逃避这种感觉。而它并不会因为我的世界变暗就停息,反而由于我的软弱退缩,愈发胆大地在我的体内叫嚣。
“阿依扎提,你喜不喜欢去你家提亲的那些人?”几年前的河边,意气风发的青年在问起我时,我尚不知何为真正的喜欢和心动。
当我在试图逃避一种令我心跳加速,内心烦热的感觉时,我想这应该是心动,是我退缩压抑很久仍然能从磐石底下郁郁生出的爱情草木。
眼前的巴合提别克为我刮净眉毛,用眉笔小心地勾勒出从前我的眉形。他庆幸之前学绘画不错,他的画画天赋能为他的妻子派上用场。
两边的眉毛平衡而对称后,我照了照镜子,他站在我身后,弯下腰含笑看着镜子里的我,“阿依扎提,我的手法不错的。”
“嗯。”他像在等待夸奖似的,我摸了摸眉,告诉他,“以后都让你画。”
他不再强忍着笑意,唇边绽放起好看的笑来,点头回应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