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他问我时语气也是淡淡的。
我捏着指腹,感到愧疚:“我…想上厕所,对不起,吵醒你了。”
我看不到他的神色,默了默,他将手电筒照亮地面,掀开帘子带我出去,为了不让羊群咩叫,我特意将脚步放轻放缓。
我缩紧胳膊望了望巴太,告诉他:“我一个人可以的。”
他似乎不以为意:“我不放心你。”连对我说关心的语气也是淡淡的。
我们来到一个由三块长木板和一块当作门扇的短木板搭建的简易厕所外,他将手电筒塞给我,声音低哑:“咳…你去吧。”
他走远几步我才进去,许是尴尬而羞怯,我脱下裤子蹲着,默默祈求声音能小点,祈求巴太不要听到。
他走向羊圈旁,倚靠在木桩围栏上,手指有意地敲了敲身侧木栏,羊群以为有心心念念的食物,纷纷咩叫抢食。
羊群的咩叫覆盖了某种水流声,我很快解决完,走到羊圈旁听着咩叫,不由自责起来。过去如果我半夜出去时羊群叫出了声,把爸爸吵醒,他会责骂我的。
他似乎看出我的紧张与忧虑,安慰道:“在自己家里不用拘束,羊叫了又怎么了,又不能把你吃了,是不是?”
我下意识地点头,但心里还是有着芥蒂。
他继续道:“爸爸骂几句总比被狼吃了好,对不对?”
我听后,点了好几下头。
他笑起来:“现在不怕被爸爸骂了吧?”
我摇头,声音低低的:“不怕了,总比被狼吃了好。”
夏牧场的夜里很冷,我不由打了冷颤。
“其实爸爸不会骂你的,他舍不得骂你呢。快进去吧,外面冷呢。”
我知道他说的爸爸是苏力坦,而我的爸爸呢……
回到毡房躺回暖和的被窝,我的身体不由哆嗦几下,侧头望向身边隔了些距离的人,他平躺着望向毡顶,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我翻了个身背对他,合上眼睡觉,可脑海里一直浮现他对我说的那句:“爸爸骂几句总比被狼吃了好。”
似乎我长久以来地陷入自己给自己建造的囹圄,将一切外界对自己的评价和责备无限放大,陷入自责的陷阱,将自己囚困起来,长期活在阴暗的潮湿地带。
其实总有向阳的时候,只是我尚且不敢相信暖和的光亮是为我而来的,我还对它带着戒备。
曾经我从零星几个邻居嘴里了解到的苏力坦是严肃而传统的,但与他一起生活接触下来,我发现他也是位可爱善良的老人,骨子里那股倔倔的劲儿也遗传给他的小儿子。
巴太答应我放牧时猎几只兔子回来,结果只猎了两只,还差一只,他守株待兔般守在兔群常出没的草丛附近,一直等啊等啊,遇到邻居的牧民时,他将手里还存活的两只兔子交给牧民,让牧民顺便帮他把羊赶回去。
他狩了一天,猎了只松鼠,抓着尚活着的松鼠夜里回家时,看到我正拿菜叶子喂着两只兔子,他抿了抿唇,带着自责地将松鼠给了我。
我抱着怀里的松鼠亲昵抚摸几下,和兔子关在一起。
饭已经做好,巴太回来,在饭桌吃了几口,喝了奶茶后又拿着弓箭出去。
我正想拦他,坐在桌边的苏力坦抬手止住我:“由着他吧。”他十分懂他这个小儿子的性子,说到没有做到,便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
我坐在桌边等了他许久,半夜三点回来时,他已经将身上的外套脱下,双手小心翼翼地盛着。我走近看,皮革外套的内面放着三只像老鼠一样皱皱巴巴小小的仔兔,看上去刚刚出生十天,身上生着很新的毛。
马灯的照亮下,使他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睛更加明亮,抬眼望向我时眼角盛着笑:“阿依扎提,它们好像没了妈妈,我们做它们的爸爸妈妈吧,把它们养大。”
我满怀欣喜,为仔兔保温,使它们适应周围暖和的温度,提供最嫩的绿叶和菜叶。
巴太将叶子掰得细碎,一点一点喂给它们,第二天还去买了小奶瓶,将羊奶灌进奶瓶喂养它们。
我和巴太第一次做新手爸爸和妈妈,生疏却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