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让孤做你的刀。”
他读懂了卓长钰的未尽之言。
从前是齐王,后来是长平侯,先是因为血脉亲情宗法礼治,后是因为救命之恩送炭之情,不管是因为什么,这人做惯了摇着尾巴为别人做事的狗,当腻了指哪打哪的刀,如今想翻身做主,做一回操刀之人。
齐国回不去,长宁侯到底有恩,挑来挑去,挑中了一个非亲非故,甚至有些旧怨的自己了。
而且,令人更加气愤的是,他来这里,本身就已经做过一次卓长钰手里的刀了。
卓长钰如愿做了一次背后的操刀之人。
“卓、长、钰。”赢不染一字一顿,念出这个折磨自己数个日夜不得安眠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咬紧的牙关中挤出来:“你好大的胆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卓长钰的脖子被赢不染按在掌心,手指收拢,能清晰的听见卓长钰脖颈扭曲的嘎吱声,这人呼吸受阻,一张姑且算是顺眼的脸也因为缺氧而涨红,偏眼睛还是笑眯眯的,在颤抖的呼吸中挤出两个字来。
“过奖。”
“好的很。”
赢不染冷冷丢下几个字,抬手松开手下的桎梏,也推开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腰间的匕首,转而一掌击在卓长钰腰间将人挥开。
但凡他再晚上两秒,卓长钰手中的匕首就要捅进他的腰腹,他身上就又要填上一道名为卓长钰的伤口了。
这个人何其可恨。
“咳咳……”卓长钰喘着气,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笑容与遗憾,边吸气边抬眼瞧卓长钰:“多谢大王夸奖。”
他被挥开之时直接跌坐在地上,如今抬着眼皮仰视着处于上位的君王,可任谁来看都不会觉得他落于下风。
因为他的眼睛。
卓长钰和赢不染之间算是剥开了一张皮,两人都露出了些许真实的底色,和不加掩饰的野心。
卓长钰不甘心做刀,想要做操刀鬼。
赢不染亦然。
这世间没有谁生来就愿意为人臣子,也没有几个谁见识过权力美妙之后还愿意拱手相让的。
只看,谁能争得过谁。
卓长钰并起手腕高举,微歪着头直视赢不染的眼睛,说:“那么现在,大王要把我带回去么?”
“你还真不怕孤杀了你。”
“我命贵。”
“孤给得起。”
一国之君,区区两城,有什么给不起的?
如今天下,是大争之世,不夸张的说边境线隔上十天半个月就要变化上一次,就拿割给齐国的两座城池来说,如今过了一月有余,昭国的将士们已经在齐国的另一块地上割走三座城池,赢不染已然不亏了。
这些卓长钰都知道,但他仍旧没有丝毫慌乱,只是简单重复:“我命贵。”
“……”
手握被人拉起,眨眼间就被绳索缠的死紧,稍微动弹一下都做不到。
卓长钰也是战场上练出来的钢筋铁骨,绝对称不上娇弱,可那手腕也立刻就被勒的血红,瞧着瘆人。
卓长钰盯着自己手腕如今的模样,挑了下眉头。
呦呵,真成战利品了。
卓长钰也不反抗,由着赢不染抓着绳子将他交给身子明显有几分僵硬的乌黎卫首领,还心情不错的笑了笑不出意外的看见对方的身子变得更加僵硬。
他与这位首领还是打过照面的,从前在战场上,刀兵相见的时候都是拼过命的,什么凶狠的模样都见识过了,而如今这……
首领暗自咬牙,这场面还真没见到过。
到底谁会用这样的姿势去绑敌人啊。
昭王的仪仗终于启程往返坤仪城,这一趟算是,收获满满。
丢了的人捉了回来,多了的伤也治好了。
满朝文武聚在朝堂,恢宏大殿之中聚集了几百号人,却安静的落针可闻,大臣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闭紧了自己的嘴巴。
先前坤仪城遇袭,乌黎卫日夜巡逻闹得满城风雨,先后揪出了十来个来自于不同国家的探子,而后顺藤摸瓜砍了八九个与探子有染的官员,闹的人心惶惶,生怕上头那位一个不高兴就株连到自己头上。
好在,那位突发奇想,带着部分乌黎卫出城巡视,也算是让这帮臣子松了口气。
可如今,那位回来了,表情还不算太好。
赢不染大马金刀坐在龙椅上,手肘搭在镶嵌好的夜明珠上,指尖轻轻敲击着额头,垂在眼前的冕旒幅度很低的摇晃着,将那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睛半遮半掩。
“没有话说了?”
一片寂静。
赢不染起身,随行宫人瞬间跟上,随着首领大太监的一声唱喝,满朝文武跪地恭送。
北风渐起,吹动层层纱帐,将一缕风送至卓长钰脸上,吹开那合上一晚的眸子。
几乎是同时,独属于赢不染的低沉嗓音在屋内响起:
“醒了,操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