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抒珩无话可说。
霍弃罹还在气,陆抒珩去够着他哄也哄不好。
“啓骋,我错了。”
霍弃罹不为所动。看来他真是气极了,说完那段话后,便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车子一停,便径直离开。
钟三胜怕冷了夫人,忙去把他扶出来。
陆抒珩跟着霍弃罹回房,在他身后拉着他,霍弃罹没甩开,也没握住。
“啓骋。是我冲动用事,你不要生气了。”
那边奶娘也把月溪抱了过来,往日没哭,今天倒哭得厉害。
霍弃罹接过,又看了眼陆抒珩。眼神里藏不住的斥责。
霍弃罹抱着啼哭的孩子,要说怎么看怎么可笑,孩子一到他手里哭得更厉害了,霍弃罹不会抱,好不容易摆对姿势,轻轻拍了拍,继而又看向他。活像刚被休了的小媳妇儿。
“阿敃,你好生薄情。”
“我……”
霍弃罹问:“你不顾自己,你不顾我,不顾孩子。不同我商量,不喜欢我吗?”
这几问如同大山,压得让人喘不过气。往日他总怨霍弃罹行事不同他商量,一意孤行,意气用事。如今到了他,却心比天高,全然不顾身后,以为自己聪明无比。
霍弃罹又继续逼问:“是不信我吗?”
没有。
陆抒珩从来没有不相信霍弃罹,不过是对自己太自信。若把劝他的话用在劝自己身上,可能今日行事会更谨慎。虽然计划赶不上变化,但总不能就这么莽撞。
“自作聪明。”
陆抒珩站在他对立面,听到这四个字如天打雷劈。
好比做了坏事的小孩求家长原谅不得,又好比相恋已久的恋人有了隔阂。霍弃罹从未对他说过重话的。
陆抒珩就站在那,委屈极了。一抽一抽的,直拿着帕子往脸上放,让人看不见泪滴。
钟三胜就站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看着夫人哭了王爷也不哄,就任由夫人哭,好不容易哄好的孩子也跟着哭了,一声盖一声,偏偏王爷就站在那一动不动,这一天天的都是个什么事儿啊。
霍弃罹其实也懵了,没想到说陆抒珩两句就这样了,平时也不这样的。
是否自己责怪太深了?
可是不这样,陆抒珩还会有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呢?总不会给他准备。
霍弃罹侧头,给钟三胜使了个眼色,钟三胜忙过来把孩子抱走了。
霍弃罹等了好大晌,才向他伸手,却不料陆抒珩用力把他手拍下,转身就走。
霍弃罹伸手就拉住他。
“你又在气什么?”霍弃罹问,“打不得,骂不得,说你两句也说不得了?”
“说不得。”陆抒珩顺手拉过他的袖子去擦泪。
霍弃罹顺着他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倘若你今天真的有了差错呢?我是为了你好。”
“我不过是寻一个法子,倘若我真的就这么接旨奉命去那,不说太子正在气头上,只朝廷上下对我多的是冷眼相看,以后怕不是踏进宫门一步,就被唾沫星子淹死。大聿百姓也是人,我不会见死不救,我只有以退为进,以死为生。”
霍弃罹心疼他:“你万万不该如此抗旨,刀架脖子上,感觉太痛了。”
“我还能哪样?留给我的活路不多了,我无法筹谋更多。倘若今天不这样,我还能哪样?我万万没有不考虑你,是因为我只有这样了。”
陆抒珩好不容易擦好的泪,又流出来了,越说越委屈。
霍弃罹是真没想到陆抒珩会哭得这么厉害,他以为陆抒珩不会哭的。一瞬间也不知所措,只能把他抱在怀里。
他安慰他:“好了,以后断不可如此了。这也是担心你。快把我吓死了。”
陆抒珩在他怀里闷闷地嗯了声,见霍弃罹脾气渐渐下来,这才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得逞地笑了笑。
钟三胜正布膳正偷偷向二人这边看,见二人出来门又重归于好,这才放下心。
用膳时,关灼同谢泉二人风尘仆仆赶回来了,收到信报,说太子请命,要亲自去昀睿州。
昀睿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但昀睿州地理位置很好。他就夹在大聿朝边儿跟大凌朝边儿中间,是两朝往来传递讯号的重要节骨点儿。
顺懿帝让陆抒珩过去,明着是见见他名声大小,警告权臣不作为,暗着其实也是为了传递信号,向大凌道陆抒珩已为大聿人臣,俯首称臣。
但没曾想陆抒珩会抗旨,以死谢罪。一石激起千层浪,陆抒珩态度明确,即使是以后有作为,也说明这是被逼无奈,心还是向着大凌的。如此一来,不但名声不减,反倒日久传得多,还会赞扬他忠贞不屈,叫昭康帝无从治罪于他。赞扬他一心向民,积德积善。
无论如何,陆抒珩终归是要去的。
太子识破诡计,便再也坐不住了。事因太子起,朝廷上下都因陆抒珩对他不满,原本太子想拉拢陆抒珩,经这一变故,此刻便绝无可能,一切变故源于他,如今只剩恨他了。
顺懿帝一上位就看穿太子心思,让太子满盘皆输,不仅算计外臣,而且打击重臣,并且重击太子。一石三鸟绝不心慈手软。
以至于太子才这么迫切邀功。如今他最需拉拢人心,稳固太子地位。昀睿州百姓早就对太子掌国却迟迟不发物资拨款有所厌恶,如今再不去,怕是对他以后登帝不利。
更何况顺懿帝有心偏袒霍弃罹。
这才是最令人厌恶的。霍弃罹不过是先皇后生的,顺懿帝却这么时时刻刻为他准备。
陆抒珩过去,是打着霍弃罹的名号,是打着七王的名号,打着另一个太子候选人名号。自古以来废太子也未必没有,不论如何,陆抒珩终归是霍弃罹府里的人,七王若在此时崛起,受民爱戴,太子必因小失大,得不偿失。
相必太子定是想到了这,他这才过去。俗话说得好,解铃还须系铃人。若太子将功补过,不说勤政爱民,好歹也能保得住称呼。
只是难办的是,若太子真的过去,陆抒珩必举步维艰。
霍弃罹当即拍桌:“我也请命去昀睿,护阿敃周全。”
陆抒珩摇头,闭眼思索了会儿,复而挣开双眼。
“不急。太子过去,是将功补过。但不见得百姓应承,不若先让他去。相必皇上也想让他的好太子如何做。想了想,啓骋,倒是我失算了。皇上这招,高。”
话都说到这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霍啓骋叹口气,才恍然大悟,道:“局中局,白子吃黑子吃白子。父皇料到了你会抗旨,群臣众怒,逼太子心急邀功。所以即使你晚去,父皇也不会催过来。从一开始父皇就想着让太子弥补过错,不过是给他台阶下了。若太子表现不错,好歹不留骂名,还能为太子,受万人敬仰。”
陆抒珩又接着道:“若他表现不好,是给你机会,令你名声大起。届时你过去,民心皆被你所获。昀睿州虽不是京都,但影响力不小,说到底,皇上是给你们两个一人一个机会,给你们都留了路跟选择。你们都道皇上偏袒一方,如今是真正的不偏不向了。”
霍弃罹看向陆抒珩:“此行过后,怕是要变故多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