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实往往残酷且充满恶意，陈望负荷着超越S级异能的身躯如同大补的天材地宝，对变异植物的吸引力堪比饿了半个月的虎狼看见鹿群。

“厮杀，一场前所未有的厮杀。”安简白向前走进阳光下，迎面吹来的海风使得他半眯起眼睛。

他语气平淡：“虎狼合力围捕，待鹿群精疲力竭后又互相厮杀，菩提树成了唯一胜利者。它扎根在土壤的根系吸吮着同类的残骸，茂密的枝干穿透人类的尸体，而那些垂下的气生根吸附在人体的骨肉，像寄生虫一样吞噬他们的鲜血。”

“为了保证有源源不断的血液供给，它甚至会反哺人体所需的养分，如同人类圈养牛羊一样。探查队来到菩提树下时，很多人仍保持有生机，只是像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那样无法动弹。”

“带走总统遭到了菩提树的攻击，我们的队伍十不存一。我驾驶的行者是联邦排名前三的机甲，在这棵高阶变异植物的攻击下只坚持不到半小时就报废，但我已经很接近总统，九号皿得以发挥最大作用，将总统送出菩提树的感知范围。”

裴星疑惑出声：“皿究竟是什么？”

安简白犹豫片刻，最终叹息道：“盛放异能的器皿，同样以异能者的心脏动力源，使用它需要催动自身异能，整个联邦只有十件皿，都是S级。”

“将活体心脏摘除移植，需要在4小时内进行剥离手术。”裴星大为震撼，“把人物化，这种手段在联邦公开合法吗？”

“这十件皿诞生在联邦成立初，白楼之战是人类绝境逢生的转折，也是S级异能者陨落最多的一战，比起把尸体留给植物当肥料，制成皿还可以继续投入接下来的战斗。”

“老实说，我很好奇心脏作为动力源的工艺，它看起来那么不可思议。”

“第一学院院长的异能是物质重构，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拥有女娲造人的神技。可惜他违背了初心，违背了总统颁布的禁令，妄图加速人类进化。”

裴星立即想到了顶楼上的对话，诧异道：“你是说陈希的弟弟？”

“那只是件人形皿。兰辛夷恐惧总统的震慑，却又舍不得总统夫人的名号带来的好处，这几年处处受到星云和CCU的掣肘，加入陈希被囚禁，总统遗泽几乎消耗殆尽，她想要复制总统的异能。”

“毕竟，一个拥有陈望血缘和相同异能的孩子，他的存在对于追随者而言，恐怕比卫来的影响力还大。”

裴星异常敏锐，捕捉到了未竟之言，“但这与人类进化又有什么关系？”

“你没发现吗？每个异能者只拥有一种异能，二代机甲的存在可以让驾驶者多一种异能，但充当动力源的心脏根本无法量产，所以二代机甲只制作了八套。”

“不是七套吗？”

“除了268楼的展列，一代机甲中的破军进行了升级改造。”

裴星记得俞武曾说过，机甲制作的重要关节在于神经控制，而后驾驶者需要与机甲搭建紧密的精神联系，方能如臂驱使。

而这需要长时间的磨合，不会一蹴而就。

“所以他的研究可以让人类拥有两种异能？”

“准确来讲，院长同时进行了两种试验，一项是人体改造，像俞武那种。”

安简白说完怔住了，眸光微闪，又接着道：“一项是机甲改造。”

“不对，俞武的情况特殊。”

“孤例不证，但他们试验千人改造计划，只要数目足够庞大，总能造出他们想要的结果。”

裴星凝望他的后背，僵了半响，随后缓缓下移，落在了他垂在腰侧的手臂，再往下是一只戴着黑色皮套的手，紧实严密的包裹泄露不出半分肌肤。

像是某种禁忌，不漏于人。

她拧眉，“变异植物衍生异能是因为吃人，而人反过来吃它们？”

安简白呵笑一声：“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这显然是话里有话，令裴星好奇不已，可在她追问之后，对方摆出一副拒绝姿态，只笑不语。

身后传来车轮在地面滚动的骨碌声，是图锐去而复返。

裴星的思绪沉了沉，试探一问：“安队长，你不觉得奇怪吗？”

“嗯？”

“他在过去，怎么看见未来的我？”

安简白转过身，低头看她，四目相望俱是深深的疑惑。

“你弟的飞隼还停在降落场，要不要请走？”图锐走近二人，身后是一只能自主移动的金属箱。

“3区形势不明，安家那边不会放由他在外，多一个S级在身侧就多一份筹码，星云也会有所顾忌。”

“我觉得保险起见，还是等他离开再行动。”

安简白点头同意了，“裴星你呢？有什么打算？”

“我嘛？”裴星思索片刻，苦笑着，“星云见过我的脸，零号机甲是我带走的，似乎除了投奔重明鸟也别无选择了。”

“抱歉，是我没说明白审判官代表着什么。”

裴星歪头，看向他。

“审判官是指定继承制，信物大过一切言语，你拿了俞武的信物，可以继承他的所有，包括钱财地位和私人物品。”安简白强调，“而且它还是终身制，除了死亡，没有人可以罢免你的职位，也不能审判你的对错。”

裴星眸光一亮：“这么强！”

“联邦有三十几万异能者，一千多名审判者，而掌握重权的审判官只有二十四位。”

“不对呀，我记得安简星逮捕了莉莉薇娅，他怎么能行使审判官的职权？”

安简白一怔，笑得意味深长，“听过专职和外包吗？”

“哦！原来如此。”

一旁的图锐皱起眉毛，不太自信地说：“我记得逮捕行动是严格保密的呀？”

裴星卡壳了，下意识想要辩解。

“这个……是那谁……”

“屏蔽仪打开，先把定位器拆掉。”

“行。”

她仰头看着两人开始拆卸机甲，瘪了瘪嘴，最终化作一声重重的叹息。

饺子露馅太多回，可以做碗面皮疙瘩肉汤了！

当裴星来到降落场时，已经是下午1点。

高耸的城墙围出一片偌大空地，使得它不被变异植物占领，但因为无人打理，显得荒凉破败，就连地面上的喷漆标识都有褪色的痕迹。

隧道口不远处，停着两辆飞隼。

哐啷——

其中一辆飞隼的门被打开，安简星居高临下。

“我们谈谈？”

万米高空上，裴星坐在副驾驶，发现周围装饰有点眼熟，好像上次兰瑟来11区接她的那辆飞隼。

不过，现在并非纠结此事的时候。

她侧头，说：“情报交换，以一换一。”

“可以，我先问。”安简星目光灼灼，“重明鸟的目标是什么？”

“额，你问到我的盲区了。”

安简星：“……”

裴星略加思索，“你换一个问题？”

“他们要零号机甲做什么？”

“嘶！要不再换换？”

“那棵树他们藏在了什么地方？”

裴星相当无奈，怎么问的都是自己不知道的事，她觑了眼对方难看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要不折回去问问你哥？”

“呵呵！”

气氛陡然沉默了下来，两人都不说话，很安静。

飞隼穿过云层，无垠云海在四周流淌，犹若仙境的景象，令人恍惚失神，当大脑思考速度放缓，那些烦恼似乎消失了，一切显得如此岁月静好。

滴！

安简星的手环在震动，他瞟了一眼，没有理会。

昨晚他接受安家的调遣，信号被屏蔽，错过了莉莉薇娅的求救；如今莉莉薇娅已死，孰是孰非他也无心分辨，唯一想要做的便是查寻真相。

“你说的树是纯白色的？”

“没错，你知道？”

裴星摇摇头，“它怎么被藏起来？”

“不知道。”安简星一顿，“埋在树干里的卫星定位被挪动了，那地方太远了，人过不去，机器过不去，但兰家的线人说，他曾在重明鸟的集会上见过一段纯白如玉的树枝，一眼难忘。”

“唔，兰家和安家应该很强，他们连那棵树生长的山洞都去不到，重明鸟的实力有这么强吗？”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和安简白聊聊入伙的事。

“很早之前就有传闻，许多高层加入了重明鸟，拉帮结派，势力遍布半个联邦。星云为扶持卫来上位，跟兰家安家达成协议，清算重明鸟，如果这件事没发生，或许会诞生第四个政党。”

裴星心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过他好像不知道重明鸟是陈望创立的读书会，这应该是个秘密，自己得注意保守。

转念间，她恍然醒悟了审判官为何是指定继承。

人走茶凉，事后清算。

滚滚向前的历史车轮之下，还有一片叵测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