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unger》c9
……
童年时,我们只看过一次世界。
剩下的就是记忆。
——路易丝·格吕克,诺斯托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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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柾国的第一次尝试堪称灾难。
吱吱做炒鸡蛋得心应手,于是他就傻傻地以为,在他们相处的这些年里,他看她做了几千次,模仿她的动作和摇动锅的动作,就会达到他所渴望的完美。
毕竟她让一切都看起来那么轻松,仿佛只是一些雕虫小技。
他只要闭上眼就能清楚地看到一切,那些被爱过滤后显得细节更清晰的记忆。
她手臂的推和拉,她用她最喜欢的锅铲刮锅的样子,她跟着背景里播放着的歌曲哼唱的样子,声音在他们公寓的四墙内回荡。
————“At last, my love has come along.(终于,我的爱登场了。)”
他把所有的材料都提前准备妥当:黄油、鸡蛋、奶油、盐、爵士乐。
他希望至少能制造出点可食用的东西。
结果呢,他差点制造了场火灾。
过旺的火焰遇到黄油一下子窜得老高,连锁反应导致的一个小而快速的爆炸把他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失控的火焰将他左边小臂上的所有毛发燎得干干净净。
他处理这个危机的表现和他从前身在福中时对自身状况的领悟程度一样好,所以当然的,他恼羞成怒地通过摧毁乔芷的厨房的方式扑灭了火。
他用他新买的平底锅底,在她喜欢的白色台面上狠狠猛击试图灭火,力道大得弄断了把手。
你这个残酷、可恶的女人。回我一个电话会死吗?
这种男性特有的愤怒,像燎原的大火,会吞噬一切理智,把他本人都吓到了。
愤怒过后,清醒的时刻降临,他也从无能狂怒转变为独身一人坐在先前愤怒的余波中。
背景里的唱片仍在播放,这首歌快结束了。
“You smile, you smile, oh and then the spell was cast.(你微笑,你微笑,哦,然后对我施下了魔咒。)”
迟来的后悔缓缓涌上心头,他低头,
——有水滴啪嗒一声落在了手中的半截平底锅里。
整个公寓里就只有他一个人,田柾国干脆放弃挣扎。
眼泪像是得到了什么允许,争先恐后地打到了锅里。
他就这么握着锅柄,闷闷地一个人流泪,直到透明的液体在不锈钢质的锅里汇集了一层浅浅的底。
不可以,
我不可以继续这样下去了。
他忽然前所未有清晰地意识到。
如果我一直这样,她永远都不会回到我身边。
于是,田柾国放下平底锅,坐在自己造成的废墟中。
玻璃碎片和黑色炭化的炒蛋仍在一快要熄灭的火上嘶嘶作响,半融化的塑料黏在地板上,燃糊的黄油融化进地砖的缝隙。
他在手机上里敲进——“纽约 愤怒管理训练”。
他点击了第一个链接,脑子里想着他的吱吱,乔芷,他爱的女孩子,无论她此刻在世界的哪个角落继续忽视着他点所有电话和消息。
他一边想着她,然后一边咒骂自己愚蠢地失去了她。
“那时候我究竟是为什么想要分手的?我们当时很幸福,不是吗?到底为什么?”
——这些问题对他来说无比熟悉,因为他早已经在前一天、前前一天、前前前一天就问过自己了。
在远处的餐桌旁,唱片机开启了新的一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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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关于过去的故事:
在乔芷之前还有其他人。
十七岁的田柾国年少气盛,刚刚度过了一个让他比同龄男生高出大半个头的抽条期,肩膀宽了,脸上的婴儿肥不见了。
像是度过了发育期的年轻雄狮,桀骜不驯,热血沸腾,蠢蠢欲动。
校橄榄球队主力,再加上家境和脸蛋,他成为了其他人想要征服的对象。
镇上的那些原本对他不屑一顾的女孩们,似乎都在一个夏天转眼之间,从忽略他变成了用尽手段向他乞求一个身边的位置。
希腊神祗的外表,人类的自控能力。
17岁的田柾国面对这些殷勤示好除了点头接受之外,做不出第二个选择。
于是他懒洋洋地坏笑着,逢场作戏着,练习着。
无视着像阴云一样沉沉聚积着的空虚感——那些他从未费心去深究的感觉。
直到他被填满的那一刻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感受到的那种感觉是空虚。
是的,他忽然之间就被完全填满了。满得仿佛要溢出。
是阳光和水露,是甜美的微笑和熟稔的问候“今天球队练习怎么样?你想过来吃晚饭吗?我爸说他今晚做红酒炖鸡。”
——是乔芷。
她彻底改变了游戏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