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巍的名声,比起翡炀还要更恶劣几分。
那时的沈盼璋心里早已没有一丝波澜,在她看来,反正都一样的。
可后来的沈盼璋却一直记得一幕。
那是定下婚事的一个月后——
那日,沈盼璋从伽蓝寺回来,马车被人堵住,她打开车帘,看到外头站着一个光头和尚,身着粗布僧袍,手上生着冻疮。
起初沈盼璋以为是寺里的和尚要化缘,便下了马车打算把干粮送给他。
“小师傅,这些干粮……”
对面人有些眼熟,是个剑眉星目,轮廓分明的年轻和尚,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
走近了,沈盼璋反应了一瞬,才认出来这竟是她那未婚夫严巍。
严巍恶劣名声在外,他生的眉目凌厉,瞥人时眸光锋冷,寻常无人敢多打量仔细瞧他。
但现在他剃了光头,身着僧袍,让人下意识去端详他,沈盼璋也是今日才发现,其实严巍生得骨相优越,眉目中竟隐隐有俊朗之感。
只是他眼里的煞气太重,看人时总是微眯眸子,带着一种不怀好意的阴鸷,总是让人下意识忽略掉他那份俊朗。
沈盼璋先前同严巍打过几次照面,因他名声在外,每次她都能避则避,但耐不住那几次他都主动同她说话,她也应付过几句。
上次见面还是年初在宫宴上,男子们比试骑射,他堵着她问话,问她喜欢哪件彩头。
当时她只是觉得他莫名其妙,加上惧怕他,随口应了几声便走了。
但就在不久前,她听人说起严巍和翡炀赌命一事……
想到这里,她不免抬头去瞧他。
“你别这么瞧我,你放心,咱们婚期在过年之后,到时候肯定能长出来一些,我还让人去找头发了,到时候保管不会丢人。”他语气有些凶巴巴的。
听他兀的说这么一通,沈盼璋的视线落在他头上,看着那光秃秃的头顶,想到他往日不可一世的模样,沈盼璋没忍住,竟破天荒的轻笑出声。
“不许笑。”他没好气。
沈盼璋收了笑。
“有事?”她问,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出现。
比起以前见了自己的畏惧,沈盼璋看自己的眼神明显有很大不同,严巍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却并不为此欣喜,因为她现在看人的眼神空洞且麻木。
诚如这些年大家的议论,宛若一尊没有灵魂的木头美人。
可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她只是不爱说话和胆子小,却不是现在这样的,眼神是迟钝的。
严巍只觉得心里烦躁:“我怕你逃婚,先来瞧瞧你。”
沈盼璋又抬眸打量他。
“唔,你跟那男人的事就过去了,以后我也不会计较,可是提前说好,你以后可不许再惦记他,你要是敢再惦记他,或者敢逃婚,我就……”不知怎么,他语气突然又凶起来。
若是以前,沈盼璋肯定是要害怕了。
但现在她只是平静地应了声:“不会逃婚。”
说罢,她转身,打算上马车离开,突然被人从身后扯住腕子。
接着,她没来得及躲避,被人迅速在侧脸上亲了一下——
“你……”沈盼璋猝不及防,原本眼中无波无澜的眸中突然有了情绪起伏,她抬手抚上脸,有些生气,又有些无措。
她抬眸去看,只见对方那双素来凉薄且不好惹的眸子带了些莫名的情绪,他迎上沈盼璋受惊的视线,语气生硬道:“只要你不再想着那个男人,我会对你好。”
他语速很快,但沈盼璋把这话听得清楚明白。
她只望着他,眼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情绪。
严巍放开她,瞧了她半天,沈盼璋将眸子垂下去,始终没吭声。
说完,没等到沈盼璋回应,后面同行的和尚催促,他扭头看了一眼,低低咒骂几句,这幅躁怒的样子,让沈盼璋想起先前对他的印象,仿佛刚才那般平和都是假象。
骂完,他又回头看她,薄唇动了动,只留下短短一句话:
“等我娶你。”
看着快步走远的光头男人,沈盼璋心中情绪复杂。
坐在马车上,她突然想起去年被翡炀欺负时,当时严巍突然出现。
翡炀和严巍两人都不是好惹的主,素来不和,严巍为人更霸道,她记得那时严巍突然出现,一把揪住了翡炀的领子,将人暴打了一顿。
她那时怕极了,立马跑走,事后庆幸严巍出现,两虎相斗,让她这只待宰的羔羊幸免于难。
可现在……
想到那赌命传言,想到刚才他望向自己时,那赤裸直白,却又略带些躲闪的眼神。
沈盼璋突然又记起三年前在岳麓书院时第一次见到严巍的场景……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沈盼璋又推开车窗,回眸望向身后渐远的人影。
或许,嫁给严巍,也没那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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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年,婚期定在了四月初,是个春花盛开的暖和日子。
婚后第二载,沈盼璋跟严巍有了一个儿子,名唤严文鹤。
婚后第三载,严巍征战沙场。
次年,严巍战死沙场的消息传来,那时他们的幼子文鹤不过三岁。
严巍战死半年后,沈盼璋改嫁给状元郎薛观安。
薛观安,便是当年京中传言同她相约私奔却又弃她而去的那个穷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