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到了。”
凌云寺钟灵毓秀,各类动物层出不穷,其中不乏些毒蛇蜥蜴,因此许多常往后山的僧人身上都备雄黄,陈古楠身上自然也有,那日惊鸿一瞥,陈古楠满脸病色,一句“幻术”脱口而出的瞬间,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是雄黄,掩在血腥味里,让人目眩。
“那又如何呢?”楚袁笙怒极反笑,轻嗤一声,推开牢门,一把拽出了里面正喘着粗气的陈古楠,一个黑色的瓷瓶抵在他的唇边,场面看起来分外恐怖,“你带不走他。”
“为什么…?!凭什么!他不过是个普通人!对你们有什么用处?!”
温律步步紧逼,她步步后退,宛如困兽。
楚袁笙眸色暗了暗,忽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小道长,生死无常的道理难道你不懂吗?”她如同疯了般捂着自己的脸,她的嘴角扬起,满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在他身上,我能看到我郎君的影子…”她看起来十分爱惜的摸了摸陈古楠的脸,但紧接着又变得疯狂起来:“…但他当年战死沙场!我恨他!我恨这个世界!我恨那些让他战死的人!凭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受罪?!”
温律眼眶一红,怒道:“那你又凭什么把你的恨强压在他的身上?!”温律耗尽了浑身的力气对着她大吼,他怒目圆睁着,说完话后,整个人都愤怒的抖了起来,他的大脑一热,一点也不想和这个疯女人继续纠缠下去了,于是便悄悄摸了摸自己腰间的佩剑。
“就凭他命苦!”
楚袁笙也红了眼眶,手中拿起了一个瓶子,之后便猛地将它摔在地上,忽得,大片烟雾弥散 ,随之而来的,是大片大片的傀儡,还有她嘶吼着的声音。
“他们把我的郎君强征上战场时,我也问过同样的问题!你倒不如问问锦朝的官兵是怎么回答的!”
“就凭他命苦,就凭他活该!”
大片大片的傀儡围了过来,有人体力不支,狼狈倒下,又用剑尖支撑了身体,狠狠喘了口气。
“用火。”
温律咬咬牙,把水壶里的水一股脑倒在身上,剩下几人争相效仿,火折子先是点燃了第一个,很快,又是第二个,第三个,天边的日头已经露出了半张脸,傀儡群发不出尖叫,只是疯狂逃窜着,给温律他们腾出了前进的路。
一间,两间,五间…十间。
温律从没想到一个这样小的地方,能有这么多的牢房,多的像是地鼠的巢穴,阴暗、潮湿、狭窄。
然后,就在数不清的“巢穴”里,他看到了陈古楠。
他显然已经喝了那药,周身的毒气浓到几乎肉眼可见。他身后的两个傀儡的尸体早烂成了一块一块的枯木碎片,他就在一堆废墟中低声呻吟着,衣衫不整,身上尽是青紫的痕迹和狰狞的鞭痕,腰间则围着一圈摇摇欲坠的红绳。红绳下,是凝了蜈蚣毒蝎的印记,悠悠闪着紫光,痛的他满头都是虚汗。
“古楠?”
温律他们吃了解毒丸,一步一步小心靠近。他似乎还能听懂他们说话,虚虚抬头,眼神早涣散了,却还识得人,小声地叫着他名字。
“温…温律…”
“是我!”
温律大喜过望,疾走几步,眼见着就要抚上他的眉心,忽得,一道毒气冲天而起,他们几人都支撑不住,头脑发晕,一大口黑血吐出,早有两个体质差些的,已经倒在了地上,看不出死活。
“计划已然到了这份上,陈古楠早走不了了,你们若还不走,就都来给我的郎君陪葬!”
她此时已然摘了面纱,森森地笑,露出一口沾了血的牙来,分明是罗刹恶鬼。
众人面前尽是血气,安裳鲤忽得晕倒,温律茫然一瞬,忙低下头去,却见他轻轻眨了下眼,便也知道是何故,砰的一声也倒在了地上,剩下几人也都倒了下来,暗中以内力传音。
“闭气。”
一时间。众人纷纷躺倒,只剩楚袁笙和陈古楠,一个摇摇欲坠,跌坐在一旁,正一颗一颗地往嘴里塞着解毒的丹丸;一个则是痛不欲生地倒在地上,周身的刺青仿佛活了一般,要钻进他的身子里,刺着骨肉在躯体中肆意游走。
“做什么傻事呢,偏要挡我的路。”
她恢复了几分气力,正要出去,不知是谁猛然暴起,举刀便砍。温律也一个鲤鱼打挺站起,单手揽着陈古楠便逃。
“你以为这么简单就能带走他!”
楚袁笙肩头挨了一刀,整个人像是摇摇欲坠的枯叶,却还不死心,挥手间,大片大片的毒蛇蜿蜒而出,月神教剩下的几人拦在了温律和安裳鲤身后,纷纷举刀。
“救公子!”
那头,温律和安裳鲤几乎逃出了残影,片刻后,三人的身影出现在了林间,再不理会身后的惨叫声,陈古楠熬过了那阵痛意,茫然地抬头。
他有多久没看到过这样的景色了?现在,天终于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