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乐上辈子是不幸的。他拥有最好的家世,一出生便家缠万贯,可他只是沈家人创造出的傀儡、机器,一个赚钱的工具。
他的成果随时都会被正主取代,沈家人漠视他,又需要他,却从来不会关心爱护他。
他从小体验到的都是算计和利用,那些人一对他笑,他就知道要从自己身上索取什么了。
而来到这个陌生的异世界,沈长乐一来就遇到对他无缘无故好的贺泽,他一开始不想再被索取,于是冷心拒绝,可是对方死缠烂打就是要帮助他,沈长乐便想着借机行事,弄清对方有什么目的再说。
后来他和贺泽越相处就越迷茫,沈长乐不懂,为什么一个人能对另一个人付出那么多……无怨无悔、不求回报。
贺泽回到房间时沈长乐已经背对着他躺下了,他呐呐张嘴又闭上,抬手狠狠抹了把脸,贺泽却忽地注意到什么。
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一百枚铜板,它们被摆放得整齐划一,看得出是主人细心整理好的,而在铜板旁边,还有一张竹板,上面用炭笔细细写了一面字,字体苍劲有力,字小却依然有形。
贺泽原本还恹恹不乐的,此刻眼睛顿时亮起来,拿起竹板一看,是沈长乐写给他的清河镇小吃摊企划方案。
沈长乐上辈子是个商人,对于如何做生意有他自己的独特见解,他虽然不了解餐饮,但字里行间十分认真。
贺泽不知道,明明沈长乐几乎没怎么出门,是怎么写下这样一份计划,他又会付出多少精力。
再次望着床板上安静躺着的沈长乐,贺泽内心激荡,有许多话想说,无奈被静谧夜色堵住,想着等明天天亮了再说吧。
贺泽想了想,掏出这两天挣的一百六十个铜板,小心放在那一百个铜板旁边,又捏着一枚紧紧靠在另一枚的旁边,似乎这样,他也能离沈长乐再近一些。
可是天亮了,沈长乐还是避着贺泽,吃过饭又回到房间把门关上,用行动诠释什么是“保持距离”。
房间里没人打扰,沈长乐刺绣的速度愈发快,他嘴唇微微抿着,又重新恢复冷淡的神情。
今天的量绣完,成品大概就有十来二十条手帕,明天拿去赵年家,让他帮着拿到镇上布庄卖,约莫又能进账两百多个铜板。
沈长乐一专注下来时间就过得很快,眨眼间天色暗淡,他呆坐了一会儿,又拿起最后一条素帕,待完成手帕最后一角的祥云图案时,房间里已经完全陷入黑暗。
放下针时沈长乐不小心扎到了手,他却没管,任由红色的血珠流出。他只是微微低头,想到,他是不是生气,真的要和他保持距离?不然,为什么天黑了都不来喊他吃饭?
沈长乐走出房门,却发现屋子里静悄悄的,厨房没有光亮,堂屋也没有人,只有院子一角因为没人喂食而“唧唧”叫的小鸡。
贺泽没有回家。
想到这个可能,沈长乐呼吸一滞,在门边呆立了许久,才匆忙给小鸡们抓一把米,却忘了自己也一天没吃饭,又匆匆回了房间。
——
此刻,梨花村西边最高的山林里,正蛰伏着一群高大的汉子,每人手中都拿着打猎工具,他们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正“吭哧吭哧”刨土的野猪,神情相当严肃。
这是梨花村组织的打猎队伍,每月村子里会组织村中最勇猛的汉子进山打猎,猎的动物不论大小都属于村子集体所有,拿去卖或是分了吃是按照每个人的贡献程度。
这样虽然每个人得的少,但人身安全有所保障,而且村中对于个人进山打猎是有严格规定要求的,毕竟附近的山林也属于梨花村所有。
领队的是常年带领大家进山打猎的老猎户,很有经验。他放缓了呼吸,并做出手势让大家再等一等,野猪还没有放松警惕,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这时领队目光一转,却发现跟在自己身后那个新来的不见了,他立即环顾四周,都没有发现人,顿觉不妙,心中暗念糟了!
新来的便是贺泽了。
今天上午他没有选择去镇上,昨日惹恼了沈长乐,他心情也不好,心里闷得慌,随便逛着就来到了老樵夫家。
贺泽有好久没见到老樵夫了,一见到他顿时倒苦水般把自己的烦恼讲了出来,老樵夫却笑笑说夫夫之间哪有不吵架的,没银子那就挣嘛,哥儿娶来就是宠的。
不知说到哪里,老樵夫提起让贺泽跟着村里打猎队伍进山。深山里虽然危险,可也存在机遇,要是运气好遇上野猪、熊瞎子之类的,就发财了,可要是运气不好,丢一条命都是小事!
贺泽没有犹豫,立即答应。
可是转眼三天过去,贺泽却还没回来,谁也不知道他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作为提出建议的老樵夫顿时心里也慌了,他挺喜欢贺泽这个后生,看起来不靠谱其实性子十分沉稳,就是一旦遇上乐哥儿,那神智就要低几分了。
没想到才刚念叨着人,沈长乐就来了。
老樵夫十分诧异地看着面前清瘦的小哥儿,沈长乐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细看却发现他眼眶有些红意,表面的镇定只是勉强维持,开口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慌乱。
“你知道贺泽在哪里吗?”沈长乐藏在袖子里的手无意识地颤抖着,他不敢想最糟糕的情况。
此刻他无比后悔,为什么要和贺泽争论那些?不管出发点是什么,事实证明,贺泽对他一直很好。
他不想,不想再次把对他好的人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