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对于主子的命令,只要照办便是,但采儿实在摸不清王夫人的想法,忍不住开口问道:“太太,去宫门做甚么?”
王夫人道:“去了你便晓得。对了,上回让你做的事,可都办好了?”
这一下便把采儿的注意力转移,连忙回道:“都按太太的想法办好了,城东城西的小乞丐满城念那句诗,而且我还专门让他们去御史大人家宅外多唱几句。”
“如今就你能在外替我办点事,也是辛苦你了。”王夫人柔声道,语调里掩不住的疲倦和安慰。
采儿连忙回道:“太太唤我做事是我的福气,又谈何辛苦呢。只求这道坎早早迈过去,老太太、太太、老爷、少爷和姑娘们好过回舒坦的日子。太太,您闭眼歇几息,到了宫门便喊你。”
这话音刚落,采儿便稳稳当当地策马前进,王夫人顺从地闭上疲惫不堪的眼皮,脑子里却异常的清醒。
不出一刻钟,外头便响起了采儿的声音:“太太,宫门到了。”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瞧王夫人出来,采儿以为王夫人累得睡过去,正想撩起帘子时,恰巧王夫人整顿好妆容出来。
这一刻,采儿眼中的王夫人犹如赴战场的将军一般,挺直了身板,眼神充满了坚毅,便往宫门旁走去。
回过神来的采儿这才快步跟了上去,往前一瞧,吓得她一大跳——再往上走,便是登闻鼓。
“太太,您可走错了?宫门在旁边。”采儿惊慌失措地指了指宫门,生怕王夫人走错了路。
可王夫人身为一品诰命夫人,进出宫门已当作是平常事,又如何会犯糊涂走错了呢?
方才她打定主意的,便是要击了这面从未响过的鼓——向圣上诉说他们的冤情!
元春被贴上了谋逆之罪,本就是无稽之谈。
皇太孙被禁足于东宫,本就事出蹊跷。
是不是亲王派为了扳倒皇太孙,设局让元春担了罪,让整个贾府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为什么明明是亲王府里发生的刺杀,亲王一干人等却毫发无伤?
为何元春坦白的事发供词,就无人察觉到亲王的不妥当?
而她都能轻易打听出来女刺客与钱公公的关系,怎么宫内便无人吭声?
王夫人不敢细想,也不敢多想,这件事最终能扭转乾坤,也就只有当今圣上。
若是有人挡住了元春真实的供词,那她便帮元春去递给圣上。
若是有人要掩盖住细枝末节,那她便摊开来讲。
这登闻鼓设在宫门旁,按理说,也该有宫里侍卫阻拦,毕竟向圣上递上冤情的事,那可不能让平民百姓随意干。
但不知是几十年来无人击鼓,圣上或是文武百官对此十分有信心,以至于无人看守。
王夫人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每一步都抱着赴死的决心。
而一旁的采儿劝说不得,只得跺了跺脚跟了上去,心想:若太太真的击了鼓,我便是拼了命,也不能让他们伤了太太。
只见那架高六尺、面宽三尺的登闻鼓,如今被半新不旧的黄绸覆盖,看不清原样。
采儿正想抢先拉下绸布,谁料王夫人身手快一步,那黄绸一掉,这事再也无法善了。
自圣上登基以来,蒙在绸里的登闻鼓终于见了光:
看那黑漆鼓身,雕刻在旁的兽首十分威严,鼓面正中刻‘登闻’两字,旁边垂着以铁链固定的红漆木槌。
王夫人向前一步,将红漆木槌握在手中,正要用劲向那鼓面一敲时。
“慢着!这一敲,本官可便依法行事了!”有几个身着官服的小跑过来,连忙喝住了王夫人。
王夫人斜睨了一眼,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那官服的以为镇住了王夫人,目露凶光道:“大胆贱妇,这鼓岂是你能敲的!这律法明明白白,无故擅击者杖八十。”
“你休得无礼,怎可唤我太太…”采儿气得脸耳都涨紫,但那两个字实在说不出口。
那官服的连眼神都懒得给采儿,冷哼道:“这里轮得到一个奴才说话!本官劝你放下木槌,杖打十下,这事便。”
“匉”地一声,回应他的是接连三声击鼓。
“你…”那官服的两眼瞪得大大的,捂着心脏处,半天也憋不出第二个字。
旁边醒目的官员早就命了侍卫去架住王夫人,一面大声道:“既然击了鼓,便按律法来,杖八十!”
“且慢!”
这一声饱满威严的喝声,唬得众人一跳,以为是哪里冒出来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