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便是初十,是上朝之日。
紫宸殿内,数根雕饰繁复的金龙朱漆大柱,下方柱础石以金箔包裹,上方梁枋、斗拱、檩橼上均绘有鲜艳的卷涡花瓣彩画。
大殿尽头,玉阶之上,那把龙椅格外醒目,只见那扶手上的金龙双目圆睁,靠背上更是雕以九条腾龙为图案,坐台上放缎面金丝软垫,坐台下浮雕二龙戏珠,浮雕前摆放着一个髹金脚凳,龙椅前则摆放着一张长条形黑漆镶金御案。
“上朝——”刘公公高喊:“跪——”
群臣跪拜,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硕臻身着金黄色绣龙纹朝服,头戴黄金冕旒,威严地说道:“众卿平身。”
群臣齐声道:“谢万岁!”随后各自缓缓起身。
众人站定之后,右边队伍里走出一人,“臣有事启奏。”
朝堂之上,文右武左,陈硕臻一看是从右边走出来的,心里就有些不痛快。
大芜国向来尚武轻文,陈硕臻也是习武之人,又是在战场上拼杀过的,所以多少有些看不惯文官身上的酸腐和骄矜之气。
那人走到大殿中央,跪下继续说道:“臣安河郡太守张建业,启禀陛下,自陛下颁布修建水库的圣旨之后,老百姓皆怨声载道。”
陈硕臻面有不悦之色,她冷冷地问:“老百姓为何抱怨?所怨何事?”
张建业说道:“百姓都在抱怨,修建水库占用了农民的房屋和田地但赔偿的银两每亩地才五贯钱,根本不足以维持生计……”
陈硕臻问道:“工部尚书令何在?”
工部尚书令急忙出列,跪拜在御前,大声说:“臣工部尚书令彭锦荣启奏陛下,陛下交待微臣修建水库所占用之土地,须按土地的品质来赔偿,良田每亩五十贯,瘠土和荒地每亩五贯至十贯不等,所有占用之土地微臣手中均有造册,请陛下过目。”说完捧出厚厚一本册子。
刘公公在旁边小声提醒了一句,“那位在时,确实单独交待过工部尚书令,说土地要分级,赔偿的银两才能公平。”
陈硕臻听完不动声色,顿了顿说道:“呈上来。”
刘公公急忙下了玉阶将册子从彭锦荣手上取来,又快走了几步双手将册子呈给陈硕臻。
陈硕臻大略翻看了一下,册子上每家每户的名字,所占土地所在的位置和土地的面积以及土地的质量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陈硕臻点了点头,神情稍微缓和了一点,看来还是有人踏实办事的。
张建业却说道:“陛下,这册子可以造假,我安河郡良田居多,而赔偿的数目却是最少的。”
彭锦荣说:“陛下明鉴,此册子乃我工部官员每家每户核对,千真万确。”说完看着张建业,“你安河郡多峡谷,可以利用地理优势修建水库,本就没有占用多少田地啊。占得少,自然赔偿就少。”
陈硕臻说:“张太守,恐怕不是百姓抱怨,抱怨之人恐怕是你吧?”
张建业吓得急忙把头磕得咚咚响,“陛下明鉴,臣……臣万万不敢。”
陈硕臻又说:“我大芜国历朝历代对于中饱私囊的官员是如何处罚的,张太守可知晓?”
张建业吓出一身冷汗,跪在原地不敢再说话。
“启奏陛下。”右侧队列里又有一个人走了出来。
陈硕臻一看,那人是江平郡太守钟睿,以往陈硕臻不管颁布什么政令,此人必定会先提出诸多质疑,被辩驳得哑口无言之后才会慢条斯理拖拖拉拉地执行。
所以,陈硕臻对此人印象也不怎么好。
“微臣江平郡太守钟睿启奏陛下,修建水库弊端颇多,譬如,上游修建水库,下游势必泥沙淤积,再加之蓄水之后呈静态,难免滋生虫病,届时沿河一带瘟疫四起,一发不可收拾啊。”
钟睿说得情真意切,众人觉得他说得也有些道理,心里有些许动摇了。
陈硕臻冷哼一声,说道:“北方三州,共四十二郡,据说现有三十六郡已然开始动工,敢问其他郡是如何处理的?”
陈硕臻说完,见无人敢主动回答,便扫视一周,随口点了一个名字:“巴州刺史——”
北方三州分别为沅州、巴州、茨州,这安河郡和江平郡都在茨州管辖范围之内,人群里的茨州刺史悄悄拉起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
巴州刺史向平答道:“微臣在。”随即走了出来。
走到大殿中央,又说道:“启奏陛下,巴州下属十三个郡,皆已开始动工。上游修建水库,下游河道附近保持清洁,定期用明矾等药材泡制的水,沿河喷洒,老百姓佩戴装有药材的香囊,如此便可预防瘟疫。”
陈硕臻听完点点头,说道:“向大人做得好,赏粮二十石。”
向平跪拜,“谢陛下恩典。”
说完看向钟睿,说:“钟大人,你可有学到一二?”
钟睿脸上有点挂不住,陈硕臻又说:“江平郡太守办事不力,且殿前失仪,罚禁足五日,明日起足不出户。钟大人,好好在家闭门思过,五日之内写一篇防虫病策论,下次早朝你便可不必来了,下下次,将策论交与朕。”
钟睿像只斗败的公鸡,蔫头耷脑地说道:“微臣遵旨。”
此时礼部尚书令李年走了出来,用倚老卖老的语气说道:“启奏陛下,恕老臣直言,往年春旱,陛下只需施法求雨即可,为何今年却要大动干戈修建水库,弄得我大芜国上下劳民伤财。”
陈硕臻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了忍,没有发作。
郁太傅走出来向陈硕臻施了一礼,说道:“李大人,施法求雨损耗法力,陛下金玉之躯,岂能事事都用法力解决。”
陈硕臻心底涌出一股暖意,他还是关心自己的。
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只要郁太傅还关心着朕便已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