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时冥也不做刨根问底的无礼之人,既然已经到了目的地,闲话也自然该停止了。
褚时冥切换话题:“据卢生所说,他们上回只去了秋娘院中的账房,其余地方都没来得及踏足。”
他一边说着,一边推开房门,侧身让方罢月先进。
方罢月点点头,抬腿先行。
然而刚刚酸雨早就毁坏了衣裳,她这一抬脚,裙摆就像西域舞姬身上的金缕丝一样,直接破裂散开,露出白嫩凝脂的腿。
一晃眼,亮得惊人,毫无遮挡地跳入褚时冥眼底。
方罢月也意识到了,她低头看看自己,确实不成样子。
她笑了笑,突然恶向胆边生。
方罢月歪头挑逗:“上将军若是觉得非礼勿视,倒是可以把你的衣裳让给我。”
方罢月天不怕地不怕,此刻手已经抚上了褚时冥的衣扣——她确实是想扒了他的衣裳自己穿。
褚时冥的袍子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在雨的飞溅下仍然只有几粒微小的破损,还触手亲肤。
而褚时冥的脑海不由回忆起,从前,方罢月沐浴完毕,只披着他外裳满房间跑的样子。
郎君喉头微动,可现在不是时候。
他退了一步,喑哑开口:“喜欢衣裳,以后送你新的。”
褚时冥抓起一旁架子上,也许是秋娘放着的小袖披风,展开盖在方罢月肩上。
方罢月却直愣愣地盯着他身后,眨眼间,捉弄的心思尽数转移干净。
她问:“那是不是曹天弘的寝房?”
褚时冥顺着她的视线转身,先是入目一张榻,紧挨着墙。
而墙上开了一扇窗,透过窗格,清晰可见的便是远处的一间屋殿。
褚时冥辨认着方位,肯定地落下一字:“是。”
方罢月抬头扫视这屋子中的雕梁画栋,喃喃道:“不管是布局方位,还是大小陈设,秋娘这个院子才是曹府的主屋……
“秋娘与曹天弘夫妻情淡,分房而居是正常,那么曹天弘现在的这间房,是他自己选的,还是秋娘安排的?”
方罢月蹬掉鞋子,裹着秋娘的披袄爬上秋娘的床。
她侧身躺在枕头上,声音传来便有些闷闷的:“看得可真清楚啊……她不会是真心念着曹天弘吧……”
“此前秋娘的婢女阿悦特意叮嘱,秋娘睡觉时不喜光。”褚时冥站在榻边补充道。
方罢月冷哼一声:“周身全黑,窗外夫君的房中却灯烛晃眼,岂不是更睡不着。”
话音刚落,却像一语成谶一般,窗外的白昼刹那变得漆黑。
饶是方罢月,也愣了片刻——看来是第二夜来临了。
方罢月从秋娘的床榻上翻身坐起,与此同时,房门被人推开。
一名脸色惨白的婢女提着幽蓝火光的灯笼,静静出现在门口缓缓道:“酉时到了,贵客们请随我——”
结果“啪”的一声!
一块瓷枕照着婢女的面门砸去,婢女话还未说完,就彻底倒地不起。
比那灯笼还像纸糊的。
“老娘查得正起兴,你说天黑就天黑,说睡觉就睡觉?”扔完瓷枕的方罢月拢着披袄哼声,准备赤足走过去。
但她还未动身,便被褚时冥一把扯住。
“穿鞋。”褚时冥的声音从暗处传来,带着几分低沉。
“哦。”方罢月心情不错,依言照做。
她将鞋子趿拉在脚上,边碎声念叨:“你是不是怕我踩着碎瓷片?那你真是多虑了,我这眼睛,看刺眼的不行,反而愈黑的地方看得越清楚……”
可等方罢月捡起跌落在地的灯笼,重新站直身子,却发现褚时冥依然站在榻边,不知在干什么。
她疑惑道:“过来啊。”
郎君沉默半晌,终于被迫开口:“我看不清……”
秋娘这房间不知为何,一旦熄灯当真是不见五指的黑。
方罢月不由笑出声,一边笑一边提着灯笼过去接他。
小姑娘提着灯笼来到他面前,巧笑倩兮:“跟紧我。”
她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但还是,一如当年——褚时冥心中想。
一些已经淡忘的回忆,也随之渐渐出现。
褚时冥在冥界做鬼王迄今已有七百年,日复一日。每当他处理完堆积如山的公事后,早已是万鬼寂静的时辰。
他本是上九天的仙身,即便法力高深,眼瞳依然不喜欢冥界的黑暗天色。
褚时冥独自一人走过冥宫亮满灯笼的路,回到寝殿,方罢月每每早已熟睡。
时间长了,连他自己也忘了,那些灯笼,当初是方罢月亲自让人替他一盏盏挂上的。
“褚将军,我开路,你撑板,走吧。”方罢月嗓音轻快。
她领着出神的郎君走到门口,准备继续夜探曹府。
褚时冥听声回神,重新托起瓦板,感觉到方罢月正贴在他的胸前。
方才的柔情还未散去,思念比此刻的夜色更深沉。
在方罢月察觉不出的动静中,褚时冥垂首,轻轻吻上她冰凉的簪头——阿月,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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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境之外,俯身观赏这一切的崔钰笑了。
刚刚那两个紧急燃符,使曹府下雨的阴差,正跪在一起瑟瑟发抖:“判官大人,我们听您的吩咐,不让他们出去,才点燃鬼雨。但这天黑……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请大人恕罪!”
“是我操控鬼境天黑的。”崔钰笑笑,猎奇一般欣赏自家殿下的柔情一刻,“这个故事差不多了,准备收尾吧。”
阴差甲与阴差乙有些听不懂,他们面面相觑了一瞬,而后识趣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