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珠玉刺罢曹天弘,慌乱不已,颤抖着拿了飞钱夺门而出。
跨门槛的时候,正好打更的声音传来,差点把她吓了一趔趄。
而远处,庞燕燕的小院内——
“咳咳……”庞小娘子釜底抽薪,被草木灰呛得咳嗽起来。
她的婢女忙道:“娘子,这汤也好了,剩下的我来吧。”
庞燕燕点点头,用帕子掩唇,一边坐了下来。
婢女将汤盅从火上端下来,盖子一揭开满室留香。乳鸽已经骨肉分离,十分软烂,汤面上飘着一层淡淡的诱人油光。
“娘子的汤炖得真香啊!”婢女由衷夸赞道。
庞燕燕浅浅地笑了下,吩咐她:“盛一碗给弘郎送去吧。”
婢女霎时脸色就垮了,她嘟囔道:“娘子炖这汤从备料到熬煮都亲力亲为,可郎君一碗碗喝下去却从不感怀。”
“没事的。”庞燕燕劳累过后,脸色有些虚弱,温和道,“反正我自己也要喝。”
她落胎后,便开始喝这乳鸽汤,确实有些效用,身子也健壮了不少。
可婢女还是有些心疼庞燕燕,暗自腹诽——曹天弘这纨绔郎君,娘子有孕时不陪伴也就算了,可小产伤身后,他也从不来探望。
竟然还有脸说她们娘子炖的乳鸽汤好喝!真是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婢女纵然心有怨言,但还是依照庞燕燕的吩咐,提着食盒出门了。
她吩咐守在门口的其他小丫鬟:“已经二更了,等娘子喝完汤,你们就先服侍娘子睡下吧。”
“是。”
婢女沿着夜间小路走去,手里的灯笼只能照亮眼前的一小块儿地方。
她想走得再快点,但又怕庞燕燕悉心熬的汤撒了。
终于,婢女提着温热的汤走到了曹天弘的院子。
四周万籁俱寂,分外冷清。
她像往常一样径直推开房间的门,但那天曹天弘的房间里十分昏暗。
前厅灯烛皆灭,只有帏帘后,曹天弘的翘头案上点着灯。
隔着朦胧的帘帐,婢女隐约可见曹天弘披着外袍,盘坐在案前翻书的身影。
她公事公办地低头行礼:“郎君,我们娘子来给你送汤了。”
“先放外面吧。”说着曹天弘又将书页翻过一面,声音低微,有些倦怠的感觉。
婢女便按照吩咐,随手将汤碗放在了门边的高足方几上,退了出去。
此时二更已过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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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罢月听完这一切,沉思了许久。
这确实有悖常理——曹天弘二更时必然已经昏死在地。
那送汤过去的婢女看见的是谁?
况且她记得,当时自己与褚时冥去查验曹天弘寝房时,那碗汤是放在帘帷后的翘头案上的。
这又是谁端进去的?
还是说,那婢女在说谎?
虚空之中,没人能瞧见,有两个阴差正隐身挂在房梁上。
“都说小鬼难缠,他们肯定是没见识过崔判。”阴差甲啧啧有声,“看他们,都被崔判出的题给缠住了吧。”
“你下来的晚不知道,”另一个阴差乙不屑回道,“崔判也就是心眼子多,当初可是跟在夫人身后屁都不敢放一个。毕竟若只论打架,即便是殿下恐怕也比不过夫人。”
阴差甲正欲细问,底下如死水一般的沉寂中终于出声了。
方罢月一语落定,毋庸置疑扫视众人道:“我需要将整个曹府再仔细走一遍。”
“那我与师姐一起去。”聂阳忙不迭跟着。
“不好,他们要出去!”阴差甲反应最快,他立刻施法弹向曹岳。
曹岳像被驱动的傀儡般动了起来,赶在方罢月踏出灵堂前,拦住了她。
曹岳露着生硬的笑开口:“现在可还不到贵客们出门的时候。”
方罢月打量着这老头儿,自我怀疑刚刚只断他一臂是不是太仁慈了。
“阿阳。”
聂阳应声走上前,希冀地看向方罢月,等待师姐发号指令。
“把他捆起来。”
聂阳立刻将曹岳的双手反剪至背后去,而后少年一愣:“师姐,没绳……”
下一瞬,三尺白绫便递到了他面前。
聂阳抬头一看,竟然是上将军。
郎君面无表情地扯下曹天弘的灵幡,给他当绳子用,另一只手还负于身后。
如此气定神闲地行乖张之事,聂阳差点以为褚时冥被自家师姐给附体了。
聂阳愣愣接过。
曹岳虽然笑得生硬,但他竟然毫不反抗,任由聂阳将他捆了起来。
这下两个隐身的阴差急了。
“还愣着作甚!烧符咒啊!可不能在崔判没回来之前让他们出门!”阴差甲怒拍阴差乙。
阴差乙如梦初醒,慌张地从袖中掏出一张藤黄符纸,烧于指尖。
伴随着灰烬白烟,整座曹府骤然阴沉,雨幕瓢泼而下。
“啊!又下雨了,六娘小心!”芳菲眼尖,立刻喊道。
方罢月匆匆停顿在门前,抬头凝视眼前的雨幕。
虽然知道这雨是化肉蚀骨,但方罢月还是想再试一试,她扯下一片衣袖团成团,抛入雨中。
不过须臾,那衣袖便形如筛网,最终消弭成灰烬。
其余人看着不由打了个冷颤,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灵堂霎时重归寂静,连方罢月也皱着眉回到长案边坐下来静静等待。
困局中没有光影流转,令人迟钝于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方罢月忽然轻声开口:“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众人皆一愣。
对啊,他们在此只有三日,如果这雨就这样无休止地下下去,那他们岂不是只能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