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医官,只说是脾胃不和,开了些温调的方子,也吃了药。”锦袖说着,一边朝那些素衣娘子处招了招手,小声传呼,“阿织,你来!”
只见人群中钻出一位个头稍矮的小娘子,之前在那么多人的遮挡下,竟然都没发现过她。
等这位叫阿织的小娘子走近,大家才发现,她看起来与芳菲一般大——至多十三四岁。
“这也太无耻了——”芳菲尤其气愤,拍桌怒道,“曹天弘真是死得其所!”
方罢月拍她后脑勺:“死得其所不是这么用的。”
“你们误解了。”锦袖拉着阿织的手,笑着解释,“阿织长得显小,其实已经十七了,况且她只是弘郎在外面收的厨娘婢女。”
阿织点了点头,附和道:“我家就在平康坊里,三年前我阿耶病亡后,便只剩我一个人。”
她有些拘谨,视线飞快地扫过方罢月等人:“那时候我年纪小,族亲想强占家宅,正巧被曹郎君撞见,替我解了围,驱退了那些恶霸。”
如阿织所说,后来,曹天弘便与她签下约定。
他在平康坊狎妓,偶尔也想吃些家常饭食,或者独自小憩,便会走上几步路,去阿织家中。
曹天弘每月给阿织钱帛,要阿织替他洗衣做饭,伺候一些日常起居。而那些觊觎阿织家宅子的族亲,碍于他的身份也不敢再来。
听到此处,方罢月终于想起来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她问道:“曹天弘身边没有随行小厮?”
门阀子弟,尤其是这等纨绔,身边怎么能没几个哈腰开路的狗腿子。
锦袖一怔,她倒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聂阳往牌位那边看去,提议道:“我去把秋娘请来!”
方罢月摇摇头:“若有随从,一定是陪曹天弘一起长大的,此事应当去问曹岳。”
说着她看向褚时冥,歪了歪头:“有劳上将军?”
褚时冥颔首,终于起身,朝曹岳走去。
锦袖没忍住又瞥了一眼——真是个随和的郎君。
方罢月重新注视起阿织,问她:“你知道曹天弘吃的什么药?”
阿织点点头:“是我熬的药。”
不过还未等方罢月问更多,阿织便道:“但曹郎君并没有吃几副,他不愿忌口,后来便改喝丁香酒了。”
“又是丁香酒……”史媒婆喃喃自语。
方罢月知道,她是想起了戚珠玉后院里的那几大坛丁香酒。
丁香酒除了壮阳,实则也是能够温中止吐的,确实吃得。
就在这时,褚时冥询问完曹岳,重新折返回来。
“曹天弘曾经确实有个随身小厮,名唤五敬。”他说着,只看向方罢月一人,“但十年前这个小厮就死了。”
方罢月挑眉:“怎么死的?”
“从马背上跌落。”
十年前,曹天弘才十八岁,还未弱冠。
可这么多年,他竟然一直一个人,都不再添一位随从,难道是背后另有文章?
方罢月琢磨着,再次开口问:“那这小厮与——”
褚时冥截下她的问话,嗓音平稳如墨:“他与曹天弘自幼相伴,感情甚笃。那天是他雨夜策马出城找曹天弘,才导致他跌落身亡。”
所以是曹天弘心怀愧疚,才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找新的随从?
重情重义向来是排在一块儿的,滥情却重义的人,倒是不常见。
方罢月思索片刻,视线漫无目的落在阿织的双手上——虽然小小年纪,但她的手指骨节粗大,皮肤也很粗糙。
看得出来是日日操劳的一双手。
“曹天弘平日对你可好?”方罢月问阿织。
阿织一愣,老实回答:“大约……还行。伺候得不称心时,他会皱眉粗声粗气地数落我,但好歹不会动手。”
“有点善良,但不多。”芳菲小声哼哼,落下总结。
兜兜转转一圈,还是没能找到什么直接的证据。
锦袖察言观色,知道已经没她们什么事了,便适时地起身告退:“我与阿织先走一步,若再有事,便来平康坊找我们。”
方罢月点点头。
锦袖牵着阿织走过去,忽然,阿织停下脚步,突然转回了身:“娘子!”
她看向方罢月,行礼郑重道:“恳请娘子查明弘郎之死的真相,他虽然风流,也的确……不是个恶人。”
方罢月端杯的手一顿,亦郑重地答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