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们如此惊讶,锦袖也坐立不安起来。
她目光闪烁,试探着问道:“曹天弘……难道不是病死的?”
实际上,他们的确不知道,曹天弘究竟因何而死。
锦袖一语激起千层浪,方罢月等人都默契地靠近了一些,目不转睛盯着锦袖。
“还劳娘子仔细说说,曹天弘什么病?”聂阳问。
卢生也重新润笔铺纸,等待记录。
锦袖定了定神,缓缓回忆道:“大约是一个多月前吧……”
务本坊六学林立,多少学子都租住于此。
锦袖坐在小院中,撑着头。其实她不太理解,曹天弘为何要把她放在这儿——一个处处充斥着书卷气与墨臭的地方。
好在务本坊与南曲所在的平康坊仅隔着一条长街,有时她会眺望平康坊星星点点的灯火,想到从前的热闹,难免觉得此刻有些寂寥。
只见暮色四合,闭市的鼓声也开始响起。
锦袖吃完最后一口鱼脍,正欲起身回房漱口,她的小院门却久违地被推开了。
来人是曹天弘,他一如既往地喝得烂醉。锦袖走过去架住他的胳膊,也不主动与曹天弘说话。
其实三个月前,她刚被曹天弘赎出来时,也妄想过与其过琴瑟和鸣的日子。
但哪知,曹天弘就是那种得到了便不稀罕了的性子,十天半个月可能才来一次。
后来锦袖也看开了,既然他拿自己不当回事,那她也只当他是个供养人便罢。
“你不开心吗?”曹天弘抚着锦袖的脸,迷蒙问道。
“没有。”锦袖一边将他往床上抬,一边糊弄着回答。
“那就好,”曹天弘嘟囔着,将竹盆里的绣绷塞进锦袖手中,“那你继续去忙吧,不用管我。”
锦袖叹了口气,她猜到曹天弘心里一定有个念念不忘的小娘子。
因为他最喜欢做的便是一人独酌,隔帐看她,但不看她跳舞,只让她捏着绣棚佯装绣花……
但锦袖压根不懂刺绣,这绣绷上的鸳鸯也绣得奇形怪状。
正当锦袖叹气之时,曹天弘忽然发出几声刺耳的干呕,哗啦一下吐出大滩污物。
曹天弘虽然日常酗酒,但很少会喝到呕吐。
到底是要在这个郎君身上讨生活,锦袖还是皱着眉过去替他清洗。
她这才发现,明明是寒冻之天,但曹天弘却满头虚汗,紧皱着眉头呼吸急促,不像是单纯的醉酒。
“呕——”曹天弘又皱眉吐了一口,可这次竟然是殷红的血丝。
锦袖也不由慌张起来:“弘郎,弘郎你怎么了?!”
可惜此时已经闭市宵禁,无处寻医,锦袖只能亲自照顾他一整夜。
翌日早晨,曹天弘转醒。
“弘郎,你还好吗?要不要回去请个医官看看?”锦袖端着一碗热水快步走来。
曹天弘皱着眉,冷淡挥开她的手:“不必了,可能只是吃坏了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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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罢月他们听到此处,隐约觉得,曹天弘好似和他们想象得不太一样。但具体如何,又说不上来。
“后来,我都没有再见过他。”锦袖幽幽叹了口气,“直至昨日一早,曹府挂起了白绸和灵幡,说弘郎死了。”
方罢月把玩着茶席上的流苏,沉吟道:“可是我记得,之前你们说……上门来赶你们走的人,也是昨日出现的?”
“是。”锦袖点头,“我得知弘郎死后不过一个时辰,那些人就来了。”
“那些人是谁?”聂阳反问一声。
“大兴善寺的典座和尚。”
大晋与他们所在的大瞿一样,禅宗盛行。寺院圈地甚广,部曲众多,再加上香火旺盛,往往富贵非常。
久而久之,一些大寺开始典当寺库,做起了放贷生息的事情。
锦袖口中的大兴善寺,便落于大兴城的靖善坊内,与前朝的皇室十分密切,堪称当时的第一寺。
“好在弘郎是将宅子抵给了大兴善寺,”锦袖自嘲一笑,“大兴善寺寺库丰厚,因此典座师父也并未刁难我。”
锦袖继续道:“我已是无亲无故的人,出了这种事,也只能上曹府求助。到了曹府门口,才发现众多姐妹与我一样,委身的宅子被收了。
“我们十几人凑在一起商讨了一夜,发现实在是走投无路,于是今日便一齐闯入曹府。剩下的,你们也都知道了。”
众人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候,褚时冥却开口了:“那昨夜,其余娘子们可也有说到曹天弘的病?”
“自然。”锦袖笃定道,“近一个月来见过弘郎的姐妹们都说,他身子比从前孱弱了不少,食不下咽,虚汗淋漓,出恭后几欲晕倒。”
“都这样了,他还是讳疾忌医吗?”史媒婆插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