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怪物挡在楼口,此路已废。方罢月一咬牙,足尖一点,径直跃上阴差手中的锁魂链,妄图借此当作通天绳,翻到旁边矮楼的屋檐上去。
这阴差生前大约是个书生,动作迟钝。
方罢月得逞,扬唇一笑,沿着锁魂链飞掠而去,最后一下甚至踩在了阴差的肩头,而后顺利地翻落在屋顶。
这下恐怕激怒了阴差,他重振长链,孔隙间燃起幽蓝冥火,重新朝方罢月挥去。
“褚时冥——”方罢月避无可避,于是扯起嗓子呼唤,“快来接我!”
喊罢一咬牙一闭眼,竟然直接从屋顶跳了下去。
史媒婆捂着嘴瞪大眼,不敢发声。
所幸郎君眼疾手快,飞身过去,伸出手臂稳稳接住了这个从天砸下的小娘子。
“嘿!”小娘子似乎不知道什么叫怕,抱着他的脑袋傻笑了一声。
褚时冥叹气,赶紧将她放下,道:“他们追来了。”而后自然地拉着方罢月的手朝巷陌间躲避而去。
史媒婆张嘴无声,最终还是决定抱着胡饼安静地躲在缸子后面。
“西北方向,巷尾拐角,应当就是……康平安所在……”方罢月被褚时冥拉着跑,有点接不上气儿。
但好在这一路上,他们发现这些阴差似是不敢毁坏这些房屋草木。可躲自然不必攻,二人何处狭窄便往何处去。
最终,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阴差们纷纷收了锁魂链,乌泱泱的黑袍挤满巷口。
“要不还是开打吧?”方罢月最终提议。
“嗯。”褚时冥淡淡应下,“我来。”
失了锁魂链的阴差与凡人无异,郎君推剑出鞘,打得轻松。
虽是冥府的喽啰,到底也是自己的下属。褚时冥并未下杀招,只等着随便打打,而后将他们推出鬼境便罢。
谁知其中一名阴差竟绕过他,想对方罢月出手。
褚时冥下意识拧眉,反手一剑,逼其喉骨。
似乎感觉到魂飞魄散的威压,那阴差双膝一软,竟然直接跪了下来。他拉下自己的面具,哀求道:“将军饶命!”
那人面部刺青,是夷狄之地的习俗。他垂首服输:“将军曾经杀过我一次,这次还请饶过我吧!”
方罢月微微讶异,看向褚时冥。
只是还未等褚时冥有所动作,下一瞬,天色便暗如墨色,整座城的灯同时亮起,传来歌舞升平的热闹声音。
而那些黑袍阴差,也霎时消失不见。
看来第二次的“天黑”也结束了。
“那阴差的话什么意思啊?”方罢月还记着刚刚的事,试探着问道,“他曾是你在战场的敌手?”
“也许吧。”褚时冥将剑归鞘,“杀的人太多,我记不清了。”
方罢月抬眼瞥他,轻笑出声,觉得褚时冥过于实诚,问什么都认认真真回答。
“手给我。”他极自然地对方罢月伸出掌心。
方罢月一愣,而后歪头,玩味十足道:“上将军还没牵够?”
褚时冥幡然颔首:“确实唐突了娘子。”
他朝方罢月走近了两步,将另一只手里的金创药递了过去:“娘子自便。”
方罢月这才发现,自己手掌鱼际的地方不知何时被划伤了。
小伤口就是这样,没发现的时候便罢了,可一旦自己瞧见了血,才会有所感觉。
方罢月轻轻皱了皱眉,但依然没将之当回事。
“算了,懒得折腾。”方罢月最怕麻烦,直接放弃。
说罢她便转身,先行一步离开暗巷。
褚时冥在暗巷深处无奈摇摇头,心道她还是这般容易暴躁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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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媒婆躲在避火缸后,一直看到方罢月与褚时冥一前一后走来,她才闪身出现。
她看了看方罢月带血的手,又瞥了瞥后头面无表情的褚时冥,迟疑道:“你们……不会在巷子里和对方打了一架吧?”
褚时冥走上前来,将手中的药瓶递给史媒婆:“史大娘,有劳了。”
这气氛着实尴尬,史媒婆不由本能地堆起笑脸,一边接过药,一边没话找话道:“将军竟然还带着药,这药闻起来效果真好哈、哈……”
好在褚时冥是个平易近人的性子,也浅笑回道:“行伍之人,随身必备而已。”
……
方罢月啧了声,抬起手来,故作不耐道:“聊完了没?再不上药我伤口都结痂了。”
二人哑然,史媒婆立刻过去帮忙。
褚时冥这药的确不错,敷上去清清凉凉,毫无痛感,血也不再渗出。
自从鲍三娘走后,方罢月便接管了长乐楼。楼内里里外外的人,大大小小的事,方罢月都是说一不二,无人敢置喙。
这种偶尔被人约束的感觉……倒也不坏。
为避免被他们看出情绪,方罢月挑挑眉,刚上完药便溜之大吉。
徒留史媒婆和褚时冥二人,提酒拿饼,收拾残局。
走了几丈远,身后还没有追赶而来的动静,急性子的小娘子忍不住开始催促:“你俩走快些!”
方罢月转过身来,瞪目竖眉佯装不悦,“难不成待会儿让我一个手伤的去砸门?”
远处千灯万盏,可抵穹宇星夜如河。小娘子心情甚好,在远处自得其乐,衣袂飞扬,令人险些忘了此刻身在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