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史媒婆受托敲响了康平安家的门。
原本他们做好了康家人去楼空的准备,可不多时,门便被打开了。
一位面容清癯的郎君对三人露出迷茫的神色,手肘抵着门,手掌上都是泥土——看来开门前他正在侍弄花草。
“你们……”
“我们来找戚珠玉。”方罢月开门见山。
只剩下最后一次“天黑”的时间,若是他们在此之前无法赶回曹府,还不知会发生些什么。
康平安先是一愣,继而笑道:“那你们该去曹府。”
“是吗?”方罢月寸步不让,“那你为何今日拿着曹府的飞钱,将戚珠玉母亲的首饰都买了下来。”
“娘子在说什么?我怎么不懂。”
方罢月盯着他鬓角的泥巴,已经干燥开裂,便决定诈他一诈:“扮成女郎的时候应该脸上擦了很多粉吧,你真的洗干净了吗?”
康平安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方罢月继续道:“你难道不觉得鬓角绷得慌?”
康平安忍住擦拭鬓角的动作,不悦地关门:“总之她不在我这。”
方罢月赶紧用腿抵住,褚时冥则见机行事,用剑柄在康平安的身上点了几下,他顿时便无法动弹起来。
于是康平安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三人,如强盗般大摇大摆地闯进他家。
按照前几次的经验,每次天黑与天亮间的转换,大约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方罢月又扫了一眼自己胸前挂着的小沙漏,发现时间已然不多,可康平安的院子里到处都是花缸,找起人来忒麻烦。
非常之时,似乎也只能行非常之事了。
方罢月将康宅檐下的灯笼挑来,摘开罩子,威胁康平安:“我这一把火下去,你说戚珠玉出不出来呢?再者说,即便人没事,你的这些花怕也……”
方罢月语气幽幽,脸庞在烛光的映照下变得秾丽神秘,原本就略浅的瞳色,此刻也赤灼如榴花,妖异又冰冷。
美则美矣,但连史媒婆都不禁打了个寒颤——怪道人家都说,长乐楼的掌柜小娘子行事乖张,简直是个小妖女。
康平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咬牙不语。
不知道是在盘算着什么,还是在负隅顽抗。
“我喊一二三咯?”方罢月眯起眼睛,蜡油滴答滴答落在花枝上,“一……二……”
“我和你们回去!”
忽然,众人身后传来一句高声。
他们回头一看,果然是躲在花圃中的戚珠玉。她竟然藏身在一个栽满碗莲的大缸中,双手顶起一个烛台厚的陶圆盘。胳膊不堪负重,已经倒出大半水。
方罢月也不由赞叹,若是自己路过此缸,大概率也只会以为里面装满了水,怎会想到底下另有乾坤。
就算真的起火了,戚珠玉将自己兜头淋湿,也不是没机会逃出生天。
她此番现身,也许是怜惜这满园的花,也许是……
戚珠玉爬出那缸,一步一步朝康平安走去。
站定至郎君身前,戚珠玉慢慢倾身,玉臂探进康平安胸前衣襟。
呜呼,方罢月直叹刺激。
她在康平安胸口摩挲了片刻,最后手掌一摊,竟然是为了拿他三枚钱。
戚珠玉粲然一笑:“康平安,至此咱们两清了。”
她转身走出院落,史媒婆怔怔然地赶紧跟着。
褚时冥临走前解了康平安的穴位,但他只是站在原地。
啪嗒一声,枝头山茶的最后一片花瓣落了下来。康平安抬头看去,没有层叠的花萼,也没有探窗轻笑的女郎。
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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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府似是这幻境中的另一重幻境,外头转瞬即逝的天黑天亮都与它无关。
三人压着戚珠玉,带着饼,可谓满载而归,可府中聂阳等人却是气氛凝滞。
芳菲与卢生坐在一块儿,面容呆滞,也许是饿懵了。
只有聂阳依然立如青竹,手握佩刀挺拔修长地站在曹天弘棺前,俯瞰着他的尸身,认真思索着什么。
方罢月悄声来到聂阳身后,一抬手抓住少年束起的发冠。
“师姐!”聂阳微微后仰,一猜一个准,无奈喊道。
方罢月笑眯眯放开小师弟,将胡饼分给众人。
见到戚珠玉,继室秋娘也起身朝方罢月走来。她欠身行礼:“多谢三位搭救我们曹府二娘。”
“搭救?”方罢月轻笑,反问道,“秋娘挂心满府,可还记得洪字九百一十三号的飞钱曾经手何处?”
秋娘一愣,怔怔道:“这是……上月我拨给弘郎的酒钱,娘子怎么知道飞钱的票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