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从肚中传来这样清晰的感受,方罢月甚至觉得这一切会不会只是一个梦。
“也不知道聂阳他们在曹府如何了。”方罢月喃喃道。
“我只知道他们一定也饿……”史媒婆已经饿得头晕眼花。
史媒婆话音还未落,方罢月忽然起了捉弄人的心思。她以迅雷之势,用自己的膝盖撞向褚时冥的膝后窝。
也许是方罢月功夫不俗,也许是褚时冥全无防备,郎君还真轻微的被绊了下。
这下三人都尴尬地呆住了。
“你竟然没躲开?”方罢月难以置信,“你在想什么?”
鬼王殿下确实晃神了,他在想着自己未处理完的公务,但这可不能实话实说。
“咳。”褚时冥握拳抵唇,不自然扯谎道,“我在想……”
忽然,远处飘来了隐隐约约的饭食香。
“似乎有食物的味道。”褚时冥话锋一转,遮掩过去。
方罢月自然也闻到了,眸光大盛。
三人循着香味儿一路走,街巷越来越开阔,方向也莫名熟悉。
直到那座飞角连栈的朱楼出现在眼前,方罢月终于没忍住啐出了声。
“怎么了?”褚时冥问。
“这楼,我的。”
史媒婆找补:“两百年后才是你的。”
“闭嘴!”
在他们饶舌间,又有一位黑衣兜袍的阴差飘进了酒楼。
再默默观察一阵,发现果然如戚老翁所说,只有阴差才得以进入。
长乐楼在这鬼境中,竟然成了座大型公厨。
“要不我们还是走吧。”史媒婆退缩了,“万一他们吃的是……”
史媒婆话还未说完,便见一个阴差晃晃悠悠走出朱楼,手中握着一只喷香的胡饼。
“怎么进去?”史媒婆立刻投转阵营,问方罢月。
这楼里不知道有多少阴差,硬闯简直就是傻子。
正当时,又有一名阴差破空而来,身后铁链拴着一群浑浑噩噩的“人”。
粗略一瞧老老少少的,竟有七八个。
“你怎么把往生魂带这儿来了?”另一名阴差问他。
“侯生他孙子在现世高中探花,他得回去给自家祖坟冒个青烟,便央我来这边替他一替。”
方罢月忽然小声问道:“你觉得我们如今是人是鬼?”
“啊?”史媒婆没反应过来。
方罢月懒得多说,左右手各一推史大娘和褚时冥,示意二人跟上。
三人垂头挤在那群往生魂里,当真顺利地跟进了朱楼。
楼内灯火通明,奇长无比的木桌从头延到尾。阴差们或坐或立,三三两两。
这里头的阴差们为图方便,都已将黑衣兜袍摘下。
除了常人的面庞,亦有许多夜叉精怪的存在——毛脸尖嘴、厉爪长尾,或是狰狞怪状、妖艳迫人。
他们似乎是朱楼里的侍招,在其间穿梭来回。
史媒婆终于不用再装作痴傻的往生魂,她已然真的呆若木鸡。
牵着他们进来的那两名阴差仍在闲话。
“崔判说这边的幻境是在试新法,可我怎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另一人猛灌一杯茶水,含糊道:“我们怎么觉得都无妨,会被发配到这儿的司差都是最低等的。与其想这个,不如看看今日吃什么?”
正说着,一盘酱汁淋漓的羹肴被“砰”地甩在桌上。
“穿肠烂肚!”
也许是忍无可忍,其中一名阴差怒言:“你们能不能做点人吃的!”
那厢的夜叉立即回顶:“你算人?”
“陈兄宽气,这豕下水咱们为人时也总吃,不过名字瘆人些罢了。”另一阴差劝解道。
但那陈姓阴差仍有些气不过,嘟囔道:“他们这些八部鼠蚁在鬼界横行已久,如今夫人都不在了,我们何必低头。”
夜叉不比人废话,上去先是一拳,直接将那陈姓阴差打翻在地。
而后才暴言:“你也配提我们夫人?!”
方罢月咧嘴一乐——原来阴差如此弱不禁风。
夜叉此言一出,满楼的精怪都抬起头来,仿佛“夫人”就是他们的七寸。
许多端着羹盘的八部怪众,要么将食物收回,要么直接将对面阴差的脸按进盘去。
场面一时大乱。
方罢月趁机冲上前去,端起茶壶痛饮几口,而后雀跃着冲向烤胡饼的炉子。
“啊这这这……”史媒婆无助地看向褚时冥。
只见他也悠然坐下饮茶,比之方罢月更显从容。
史媒婆还欲张嘴询问,褚时冥仅在桌上一敲指尖,她便闭眼昏迷在地。
济济朱楼,可到处缠斗的魑魅魍魉却好似看不见褚时冥。
郎君只噙笑看向远处的方罢月。
小娘子张扬泼辣,肆意扬唇旋身抬腿踹开一名阴差,豆蔻紫的洒金罗裙在她足间翻飞。
她于半空抢过那张新鲜的胡饼:“拿来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