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郎风流,一个月有二十来天都宿在外头,府里的院子就像他歇脚的客栈。平日里他不在的时候,我会遣人扫洒妥当。但他若要回来歇息,往往是梳洗过后就把仆从尽数遣走。”
“那就是这个胡姬干的!”蒲二郎放弃推论了,囔囔道。
也许是同有胡人血统,李吉皱着眉走过去问三娘:“你当夜在哪?可有人为你作证?”
三娘看着同族相似的眉眼,摇了摇头。
盘问一时陷入僵局。
“雨停了。”一直躲在角落里的曹岳适时走出来,“诸位可以在府内自由行走。”
他再次在香炉中点燃一支香,无声宣告他们能拥有的时间。
“希望诸位能给老夫带回有用的东西。”
随着曹岳话音刚落,那股熟悉的、不可抗拒的力量再次出现,十人眨眼间被推出灵堂。
“砰”的一声,灵堂的门被关得死死的。
史媒婆眨眨眼:“这是……叫我们去找罪证?”
“那便先从这五位娘子的院子搜起吧。”聂阳开口,但看着在场八人不知如何分组。
众人沉默,纷纷将视线移至褚时冥身上——想来是觉得,由天诏上将发话,才最合适。
褚时冥接了这档活,从善如流:“那便卢生与蒲二郎去秋娘处,史大娘与芳菲去那胡姬的院子。”
还剩下方罢月、聂阳与李吉。
褚时冥道:“你们三人各自认领剩下的院子即可。”
曹府五位娘子的住所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但褚时冥自己却被剩下了。
方罢月皱了皱眉问:“那你呢?”
“我去曹天弘的院子。”
死者的住所自然是重中之重,众人无从置喙。
褚时冥一亮身份后,大家便自觉以他为主,可方罢月偏偏是个最不爱听旁人指挥的人。
“师姐,”聂阳看出方罢月不太爽快,便切切问候,“要不我与你一起吧。”
“大可不必。”方罢月伸出手掌制止,而后果断转身离开。
其余人踯躅片刻,也按照曹岳给出的营造图纸,前往目的院落。
方罢月一个人走在游廊下,突然抬头看了看天。
整座曹宅像笼罩在什么薄纸里,云被捏成生硬的形状,固定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
放眼望去,除了这连接着各个院落的游廊,其余地方都弥漫着浓浓黑雾。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被捏造的,那不论是仙术幻术还是妖术,都不至于反反复复的随着所谓的深渊消失又重现——神仙也得累死吧。
所以这黑雾底下,当真是李吉所说的深渊吗?
方罢月这么想着,掏出那柄随身携带的玲珑匕首,缓缓伸进黑雾中又收回,发现并无腐蚀的痕迹。
于是她更笃定地转身,折下一支伸进廊中的树枝,撑进其中,枝干稳稳落地。
方罢月甚至还以枝头感受到了土壤的泥泞,与廊脚的雕花。
果然,府外的黑雾下或许真是深渊,但府内的黑雾来来回回,大概率是为掩人耳目。
方罢月在心中估摸了一下时辰,而后毅然决然翻出游廊,从黑雾中抄近道往曹天弘的院子去。
天诏上将打仗或许行,但断案推论……她并不十分信任,还是想亲自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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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厢褚时冥终于得到独处的时机。
他捏了捏眉心,指尖一划撕破虚空,黑雾环绕的中间赫然透出个白衣郎君的虚影。
澹冠瘦玉,若神仙客。
神仙郎君正在低头碾胭脂,被褚时冥的强行召唤吓了一跳。他翻了个白眼,张口就怼:“鬼王殿下,我是在你府上做客,不是坐牢。”
褚时冥不理会他的情绪,开门见山道:“陆无瑕,今晨让史媒婆去提亲的那人是你吧。”
陆无瑕打起了兴趣,笑得愉悦:“怎么样,她答应你没有?”
他放下手中捣花瓣的碧玉杵,继续侃侃而言,“师兄啊,在人间处处掣肘,你便哄她一哄,然后直接带回冥界就行了,何必如此折腾!”
褚时冥突然记起方罢月留下的那封和离书,心口像被扎了一样。
“我自有安排。”褚时冥面容冷肃。
他与方罢月共枕而眠数百年,深知她的脾性和乐趣所在。
陆无瑕自然不知,对待方罢月,只能徐徐图之。
如果真的贸然提亲,轻则闭门羹,重则一顿打。
就在此时,褚时冥看见浓浓黑雾中突然探出一只手,指尖纤纤,皓腕丰润。
金红交叠的珠串当啷一声,沁人心脾。
褚时冥立刻挥袖,切断了与陆无瑕的音容咒。
他看着迷雾里跌跌撞撞的小娘子,眉目破冰,展颜舒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