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公开的挑衅。
夏洛特不敢肯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她对剑术或者其他武技并不了解。但她熟悉男人,她知道他们那些可笑的自尊心容不得挑衅。
莱尔·亚当斯笑了一声,他看去一点都不在意夏洛特的试探,他表示赞同:“这是真的。没有人能在海上杀死海眷者。”
希琳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游移。这两人交流充斥着一种南方人才懂的氛围。
她一时搞不清状况。怎么想这都不是一个适合坐在一起开玩笑的场合。狭小的空间里一共有三个人,两个本地人和一个外来者、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
这是一个二对一的场合,无论怎样划分都是如此。
“又见面了。”莱尔起身,转向门口冒失的身影,“甚至比我想象中还要快。”
船长满脸戒备。
屋子的地板下就是海水。她计算着对方与夏洛特的距离,确保自己能够有足够的时间阻止他用人质要挟的可能。
“不用那么紧张,我没有带武器。”他打量周围堆砌的信件,状似无奈地耸肩,“这里也施展不开,我不会要挟一位女士,你大可放心。”
“我不相信你。”短促的句子终止了两者继续交流的可能。
她的视线移向夏洛特。她是最了解目前状态的人,换句话说,这场面是她一手促成的。
气氛与身份都决定了夏洛特必然扮演调停者的角色。
金子把三人拴在一起。虽然她们各有目的,但更多是因为她。
“我想,这不是一个人能够完成的任务。”夏洛特的开场白却没能缓和这焦灼的尴尬。
希琳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她决定给夏洛特面子。夏洛特有自己的打算,而她刚需那笔悬赏金。
希琳没有顺应夏洛特的邀请坐到莱尔·亚当斯对面去,她站定在墙角,直愣愣的。
陆地访客的视线在她身上多停留的一瞬。她站在三面被包围的角落里,就像棵树,一棵生长在戈壁滩上的树,顽强、野蛮、不合时宜。
莱尔移开视线,他不能在一棵野蛮生长的树上消耗时间,这是陆地上的修辞,放在这个来自海洋的女人身上并不合适。
比起希琳,和夏洛特这样的人打交道更有掌控感。明确目的,很容易就能推导出她需要的东西,也就更容易打动她。
“不能惊动灰港的其他人。”这是他唯一的要求。
伦特·奥伦的眼目遍布灰港,若是让他察觉,他会失去主导权。
明面上他把灰港的一切势力都交给了他,原则上他就不能再参与其中。
实际上,他没有原则。太有原则的人会死在这争权夺利的游戏中。
“不过,这应该不困难。”尴尬的氛围没能冲缓莱尔·亚当斯说话的欲望,厚脸皮是一种优势,“毕竟,你的帮手是海上最负盛名的剑客。”
夏洛特听出他话语里浓重的揶揄。
希琳在海上的名声如何,她一清二楚。
在南方人眼中,她是个异类,驾船的女人,不祥的存在,一个欺诈者,编造着谎言招摇撞骗。在北方人眼中,她是海的女儿,是救世主,预言中的王,是注定要带领他们统一世界的人。
两种截然不同的评论,两种都不可信。她被各种言论描绘成各种模样,但只有真正见过她的、了解她的人才知道,她就是一个一根筋的女人。
也许,她最大的梦想是驾着自己的船在海上游历,能够找到一位合乎心意的船员足够她美上几天几夜。
冒险、挑战、美酒与极致的武技。连财宝对她的吸引都不算强烈,若不是因为需要物资,她根本不可能在岸上看见她,就仅仅是这样。
“你可千万不要拖后腿。”
“呵。不用担心。”莱尔分享起他掌握的信息,“明天。明天晚上,崔斯特要动身离开这里前往碎心群岛,而他离开灰港的那艘船,是我们动手最好的时机。”
他的信息对得上她掌握的情报。这是真的。
“那我们明天行动。”这是对希琳说的。它是一个安全的信号,夏洛特觉得希琳或许听不懂这个暗示,但她还是这么做了。
她迟早要熟悉南方。迟早要熟悉话语里藏着话语,目的里隐藏目的。
相对安全的角落里,希琳被两人的对话弄得一头雾水,直觉告诉她,这两人间简单的对话缩略了太多试探,这是南方人擅长的猜哑谜。
她也清楚,自己不需要知道太多那些被语气、停顿、修辞掩盖的内容。她也很难全部描述出来,她只要知道,她们明天行动,而那个讨厌的金发小子和她一起,这就足够了。
接下来的对话也发生在两个南方人之间,希琳没有插话,也没有思考,她觉得屋子里有些热,香炉里熏香的味道让人脑袋发晕,逐渐,连戒备都慢慢消失不见。
直到凉爽的海风把夸张的红胡子吹得翻卷起来,她才意识到那不属于她的针锋相对结束了。
希琳坐在栈桥的尽头,双腿垂在外面。
她撕掉了红胡子。现在不需要伪装,胡子让她的下巴上涌起细细的痱子,很痒。
她盯着手里团揉的胡子,这本来是她卷翘的红发,她喜欢自己如同火焰一般熊熊燃烧的红发。这一次剪短,她还需要一两年的时间,才能再次拥有那么长的头发。
“你在这里。”夏洛特的声音从背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