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宇文赟同样与她对视,只是眼神中更多了几分幽深的玩味。
很多事,只要她想做,便一定能做到,他一直相信这一点。
但她在这件事上态度有所保留,就说明这件事可能很难实现,或是……没必要实现。
想来也对,父皇需要考虑的事太多了,他向来是那样克制隐忍的人,必须要守好做事的度,否则一旦有了空子,便难成表率。何况现皇后背后是整个突厥阿史那部,王庭势力交错,突厥答不答应皇后回去都说不好。
他宇文赟却不一样。
纵使阿娘和父皇都教导他要看见更多的人,他也知道一个合格的君王该这样做,但随着一桩桩事情的发生,他其实越发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他压根不像父皇在乎那么多东西,他只想遵从自己的心。他知道这样会让他们失望,但这就是他本真的模样。
可笑的是,哪怕是坚守本心,也是她教给他的。
她本该是大周国的女主人,这个位置,就算她不强求,她也应得。
若父皇做不到,那他来做也无妨。
……
又是风和日丽的一天,阳光耀眼却不烧烫,微风吹拂很是凉爽,云朵悠悠在天边飘着,为一簇簇盛开的艳丽芍药投下阴影。
婉颜起了个大早,将长至手腕的衣袖卷上去,梳了个干练利落的发髻,便带着纸册悄悄走侧门钻进了奉天殿。
难得今天休沐,没有人来上朝,她只差奉天殿就把宫城里不同等级规格的建筑都记录完了,得赶紧抓住这个时机结束这项工作,然后她就可以开启下一项踏查!
一方面是作为这个时代的云阳夫人,她需要关照到乱世百姓,另一方面是作为穿越而来的考古中人,她不能放过宝贵的记录机会。这好几年下来,她自觉将两种职责平衡得还算不错,虽然忙碌,但确实有所得、有所获。
不过哪怕宇文邕支持她记录宫城建筑,但毕竟这是封建社会的上朝大殿,有心人知道了说不定会嚼口舌,她只能找个休沐时间溜进来爬房梁。
……不得不说,她现在爬房梁爬得很是熟练,要是能回现代,恐怕都容易被当成是古建专业出身的了。
“这木头明显比其他殿的粗好多,看纹理也不像同一种用料,看来等会儿得去找冬官大司空问问选材……”她用笔杆支着下颌,自言自语道,“哦,不过虽然当时没仔细打量,但按照印象,齐国大殿的木头甚至更大更直,而且装饰比这多多了。”
其实北齐的艺术造诣真的很高,她当时在邺城看到的佛造像实在太过惊艳,尤其是一想到北周的随葬陶俑就……嗯,打住,硬要挽回面子的话北周的石葬具浮雕还是很不错的——虽然那基本是粟特人的审美功劳。
要不要等宇文邕统一北方后把齐国的宫城也好好记录一遍呢,虽然她穿越时邺城的考古工作正在进行,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完全复原出过去的形貌来……似乎是个好主意,那就这么定了,她还是很想再回邺城光明正大地问工匠某些稀奇古怪的图像到底是什么。
说起来,陈长生到现在还没有给她传信……希望齐国情况目前还好。
收回思绪,婉颜伸出毛笔,比着梁架搭建的角度,又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这些数据,冬官大司空那里一定有,但她还是得先自己体验一遍,才能感悟更深。
她全神贯注地进行着记录工作,这可使她稍微找回些自己身处现代时学习知识的那种亲切,然而,这也让她忽视了殿外隐隐传来由远及近的窸窣声。
直到瑶娘的声音从下方突兀响起,她才意识到事情不对。
“夫人,夫人……有很多朝臣过来了!”
“——什么?!”
她从纸册中抽离出来,望向了殿外——那些人的朝服衣角已经很近了!
“夫人,您快些下来吧!”守在殿外的宦官急急进来通报。
“今日不是休沐吗?”
“诸位大臣对立储一事尚有分歧,好几位老臣还想进言,加上最近需要处理的上书太多,皇上只好临时决定今日上朝。”
其他没意见的大臣也太惨了吧,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还要被喊过来上班……婉颜默默腹诽。
等等,但她还没见识过上朝,这次被她碰上了,不就是老天给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