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像是静止画面,没有任何回应。
这样的宁静,让白硌尘更多了一分愤怒。
“夜慕烬!!你这个废物!你在做什么?!大人无辜惨死,你愣着做什么?你不是最会发神经吗?这时候怎么装死?你个怂货!怎么不血洗天庭?!装什么良善?!你再装大人也不会醒的!你记好了!她就是被你害死的!被你间接害死的!就是你害死了她!”
钟明昧一直在不远处,算是在场为数不多的正常人,这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惊吓不断,他弱小的心灵受到极大的伤害。
尽管他不是什么正直善良的人,但也不忍为夜慕烬说句公道话:“白硌尘,你疯了吧?虽然夜慕烬确实讨人厌没错,但冤有头债有主,你冷静点,事情还有扭转的余地,漆夜彩肯定不会这么轻易离开。”
白硌尘抿了唇,冷笑道:“你懂什么?你一无所知,你有什么资格说话?对了,你也是……你也是……你都不配站在这里!”
钟明昧根本听不懂白硌尘的意思,只当他是情绪过激失去理智,他也不是好脾气:“白硌尘,你少疯狗乱咬人!”
白硌尘咬着牙讽刺道:“你是人吗?”
钟明昧气笑了:“我不是人难道你是人啊?”
白硌尘掀唇讥讽:“大人这十八年是怎么对你的,你个白眼狼又是怎么对她的?就你那个早死的娘,比不过大人一根头发!不管是你、你娘,还是钟家,离了大人,都一文不值!大人若无回天之力,你就该给她守孝三年!你若不穿上丧服为她服丧,整个钟家都得给她陪葬!”
钟明昧被白硌尘这番丧心病狂的话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未等他回应,白硌尘就对夜慕烬发出更恶毒的诅咒——
“最该死的就是你——夜慕烬!”
“无论大人能不能够救回来,你都该为她今日所受之痛所承之苦付出代价!”
*
漆夜彩感觉很热,醒来时,周遭光线昏暗,脸侧抽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一旁站着一道少年的身影,修长瘦削的身形,被摇晃的烛火拉得很长,像鬼影。
昏迷前的记忆在脑海里翻涌。
漆夜彩心想自己真是祸害遗千年,她中箭的时候就不太慌张,她潜意识就感觉自己怎样都能大难不死,果不其然又没死。
不出意外是回到了男主夜慕烬所在的时空,上一次她就是从这里醒来的。
这个男主夜慕烬真是深藏不漏,还跟夜慕烬一样,是有点变态在身上的。
一直放着她的尸身,一睁眼就能看到他,很难不怀疑他有事没事就在旁边守着。
该不会是有恋尸癖吧?
漆夜彩起身看着那年纪尚小的夜慕烬,他好像比上次见面的年龄稍长了些许,但依旧不过十几岁的年纪。
更加苍白的肤色、阴郁的脸色,早已有未来病娇的端倪。
半点不似原著的温雅君子之风。
漆夜彩在此之前有太多想问他的事情,但如今轻而易举见到面了,却没第一时间就拉着夜慕烬问东问西,她一点也不着急。
她先运了下气,自查了一番身体。
好家伙,这根本不是她在这个时空的较为年轻的身体,分明是她自己一直以来的身体!就连审判之箭带来的伤口还在上面。
她这次是身穿?
夜慕烬面色幽郁地盯着她,不过半晌便转身离去,漆夜彩急忙抓住他的手,被对方嫌弃地看了眼,她自觉松开。
“借点时间,我有话问你。”
但夜慕烬并不搭理她,继续往前走。
漆夜彩感到有点不爽:“夜慕烬!”
夜慕烬身形微顿,侧过身轻描淡写扫了她一眼,那目光极冷……极冷……
漆夜彩心下微凉,只见夜慕烬已然只留下个背影,但并未离去,而是去了烛火旁,顿时,满屋敞亮。
夜慕烬的手指以一种很诡异的姿势垂着,两指提着蝴蝶型剪子刀,微微弯着。
他再次来到床边,漆夜彩的面前。
“漆小姐只有一次问题机会。”
“你什么意思?”
夜慕烬不答。
漆夜彩也是明知故问,这个夜慕烬心思深沉难讲话,显然知道她有一堆问题想问他,但故意只回答一个,并且没有商量余地。
小小年纪八百个心眼子,坏得很。
跟他一对比,反派夜慕烬真是个小可爱。
漆夜彩也不废话:“问题可以是请求吗?”
夜慕烬懒懒掀起眼帘:“不可以。”
漆夜彩蹙眉:“那……”
夜慕烬冷漠打断:“你的机会已经用完了。”
漆夜彩:“……”大爷的。
漆夜彩无语炸了,偏偏夜慕烬的话让她无话反驳,她刚刚确实是在问问题,一次机会就这么水灵灵地没了。
这时候只能靠厚颜无耻了。
漆夜彩:“为什么不可以?”
夜慕烬自然不会搭理她。
想到那个烂摊子一堆的世界,漆夜彩本就有点心急如焚,看着眼前这个夜慕烬又一副半死不活的死人样,真是越想越气。
这个夜慕烬光是站在那里,就能把人气死。
漆夜彩也是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脾气能差到这个地步,情绪管理能失败成这样。
或许是察觉到漆夜彩按耐不住的情绪,夜慕烬终于不装死了:“漆小姐。”
漆夜彩:“干嘛?”
然后夜慕烬又不说话了。
漆夜彩没好气道:“说话啊?!”
夜慕烬情绪很稳定地说:“我不答应请求。”
漆夜彩感觉莫名其妙,但更莫名其妙的是,她听懂了,她听懂眼前这个跟她半生不熟,却又好像掌握一切的夜慕烬的意思了。
既然不能请求,那就只有命令。
漆夜彩道:“我要回去。”
说罢,她明显感觉到夜慕烬的脸色更阴郁了,简直差到了极点。
夜慕烬无疑是好看的,哪怕是这营养不良的身体,也难掩他病态的美貌。
但要欣赏这分举世无双的绝色是有门槛的,首先是得不惧那份覆盖在美貌之上的鬼气。
夜慕烬缓声说着:“漆小姐这次选择了回去,就再也无法回到这里,所有问题都不会再有答案。”
漆夜彩明白他的意思了。
这一次是最后一次。
她若离开,就是选择了虚假,永远无法得知真相;她若留下,就是选择了真实,知道一切事情真相。
这其实可以两者皆有,但夜慕烬一定是故意的,他和他一样,都爱看这样令人纠结、犹豫的戏码。
但漆夜彩很坚决:“我要回去。”
舍弃一切真相。
她听到夜慕烬极轻地冷笑了一声,不像是被困在戏中的角色做出迫不得已的抉择而产生的嘲笑,或是感到愉悦的可笑。
很难揣测他是什么心情。
“哪怕只是一缕幽魂?”夜慕烬意味不明地说着,微微弯身,双眼一错不错地对着漆夜彩的双眼,“被驱逐的灵魂。”
漆夜彩不禁睁大眼,努力想看清这双洁白的眼中有什么——一对指针,如流水结成的冰晶,在他眼中转动着。
“看着——”
脖子后一片寒意,夜慕烬托住了她的后颈,将她向上抬起,紧紧对上那双眼。
转动的指针似有吸噬人的魔力。
漆夜彩只听见最后那句嘲讽。
“他护不住你,孤判他死刑。”
……
如夜慕烬所言,她的确成了一缕幽魂,被这个世界驱逐的灵魂,无法再融入这个世界,因此她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她死后,发生的一切。
她死的这一天,是与夜慕烬成婚之日。
三界腥风血雨。
众目睽睽之下,她看见被万箭穿心的自己。
漆夜彩回想着,这本是用来引夜慕烬上钩的计划,却不想,自己真被“穿心”而死。
混沌之间,她作为一缕幽魂游离于时间之外,抬眼春秋,转眼冬夏,四季颠倒。
她看着她的新郎抱着她冰凉的尸骸。
日日同枕而眠,痴迷又病态。
她看着少年魔头,折断每一个射箭者的骨头,磨成了灰,在菩萨像前,为她上香、祈祷。
她这才看清,他若供奉的神像,面目与她何其相似。
她看着她曾心爱的少年,一步一步,成为原著人人得而诛之的灭世反派。
尸山血海、硝烟弥漫的废墟中,少年一袭红嫁衣,对上她的目光。
她看着他,在她眼前,坠落。
这是,他所被判的“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