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这样在霍根巷待了两天。
就如他所说的,到这里只是放松和度假,期间他带着林庭语在镇上逛了逛,挑着阳光不是很过分的时候,这条蛇也愿意跟着他无所事事地在小镇上散步。
这还是第一次。
林庭语的故事线和这里没有交集,唯一的意外,只有集训时见的那面、晚上他被放倒在训练基地访客房间的那一次。
他推着林庭语的轮椅沿着主路走,一路上路过一家倒霉遭抢的便利店、一家赖账上升到火拼的餐馆,还有两家正在发生口角的五金店。
林庭语恍惚地听着身后的叮叮当当,一时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那家店里是在进行什么冷兵器大战吗……是否时代片场不太对。
赤井秀一满脸习以为常,泰然自若地带着他继续往前走。
感觉过于松弛了,在到处都剑拔弩张的地方,他们就像背景板里两个无厘头的乌鸦一样路过,散漫到得实在有点突兀。
有几个路过的警员或者教官看到他们,大概本来想让他们绕个路,看到赤井秀一,都默默别开头。
林庭语斜睨着他:“没想到你在这里都这么有名。”
“不知道托谁的福。”
“……我觉得我有点冤。”
不管怎么看,都是某人我行我素的行事作风更招恨。
他们已经到了一片连绵的树荫下。镇上的人口不多,走过了主街,就到了偏僻无人的地方,林庭语说完,没听到赤井秀一接他的茬,抬头看见赤井秀一不像在开玩笑的表情。
“希望你不会觉得无趣。”
好像之前也听到过类似的话。林庭语笑了起来:“怎么会,我觉得很有趣——你成长的地方。”
如果赤井秀一无论如何也不肯告诉他,能像现在这样看一看也不错。
相同的笑意也染到赤井秀一眼角,男人又看了他几秒,在他面前半跪下来,很绅士地询问:“我想在这里吻你。”
以结果而论,似乎没有什么遗憾需要弥补,一切失败都只是为了今天,所以失败只是有价值的、也不需要计较的过程。
但还是隐隐地觉得,有一块缺口被填补了。
那一次算是吃瘪吧,他还雄心勃勃地想要进一步试探,对方就已经先摸到他的底。林庭语不想和他玩这一把牌,没有虚与委蛇,甚至吝啬于给他留下一句道别,就离开了这张桌子。
说不挫败是假的,但他也不是第一次被林庭语拒绝了。
至少没有质疑他的诚意——毕竟相比起第一次装模作样的说辞,已经是真情流露了。
他对林庭语很感兴趣。
他想要帮上忙,即使那时候还不知道林庭语出现在美国的目的。
在无数次的尝试里,他已经不记得多少次被拒绝,被一个人丢下,也不记得多少次明明取得了信任,林庭语上了他的车,到头又反悔,要去做“更重要的事”。
不是的,不是这样。
这是虚假的世界,除了你,本来就不该有什么重要的事。
他没办法说出口,这个世界让他的语言变得毫无意义,他只能对林庭语说“我希望你活着”,剩下都是沉默的空白。为此他可以砍掉所有的手,站在舞池的旁边,浸泡在生长出那些手的血海里,也的确只是为了想要林庭语活着。
——“我希望你活着。”
发生了太多事,前因后果都被屏蔽,浓缩成这样的一句,听起来像他自己都难以想象的情话。
到现在,在这片林荫里,再想那时候的事,当初的愿望太沉重,也太简单了。
林庭语会好奇自己失去的记忆,但从他的角度而言,很多东西没有必要让林庭语知道。
林庭语不需要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次又一次拒绝他,也不需要知道他们曾经有过的争吵和分歧,支撑着他走下去的两个人的记忆,客观来说不全是愉快的经历。
手机突然响了。
赤井秀一的动作停了停,伸手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直起身,按下接听键。
然后很自然地把手机从耳边拿远了一点,自动屏蔽了通话对面零帧起手的抱怨。
“……”就连他在这个距离外都听出是谁的电话了。
“对,我和林在一起。”赤井秀一若无其事地应着,倚在旁边的树干上,调整了一下姿势,“过几天回日本吧,怎么,你想见他?”
那边的声音好像低了一点。
不知道玛丽说了什么,赤井秀一回答了一句:“这取决于林的意愿,妈妈。”
直视一个正在通话的人有些失礼,林庭语偏了偏视线,看见旁边一棵树下有只松鼠,正双手抱着掉落的松果旁若无人地啃着,半颗松果把腮都顶了出来,丝毫没有被人侵入领地的感觉。
……想摸。
“玛丽女士想见我?”
等他挂断电话,林庭语才开口。
“还有秀吉和真纯。”赤井秀一问,“能安排吗?”
“当然。这次回日本之后,就去拜访他们吧。”林庭语说,“是该去见见他们。”
他的话落在空中,陷入了片刻微妙的沉默。
赤井秀一笑了一下,不露声色地接上这个话题:“要以什么身份回去见他们呢,林先生?”
“……你觉得呢?”
他和玛丽有过两面之缘。
除了很多年前,在大石昌幸葬礼上的初次见面,那位特工行事风格的女士让自己的亲儿子来盯他的梢,试图用他来钓出后面的大鱼,多少带点算计和利用的来往,后来还见过一次。
那会杜凌酒的身份已经暴露,赤井秀一天天顶着冲矢昴的脸,帮他应付了不少麻烦。他知道赤井秀一的家人都在日本,包括二弟小妹和那个隐藏身份多年刚刚找到的爹,也在某些场合远远见过赤井秀一的家人,但直观感觉赤井秀一和家人的来往不是很密,他在这人身边看到有希子的频率都要高得多。
玛丽女士没有对他们的关系发表过意见,似乎一无所知地把他当做普通同事,见面时给了他有限的礼仪,转头就叉着腰去问自己的儿子什么时候能回家。
得到了一句毫不走心的“再说吧”,母子久违相见的温馨场面差点演变成家暴现场。
他坐在一边,假装没有发现羽田秀吉和世良真纯遮遮掩掩的窥探。
一无所知吗,就算赤井秀一什么都没对家人说,应该也差不多全都知道了吧,不然他真是白被那一眼审视目光剜了一刀。
回去后赤井秀一如往常一样先带他上了楼,只是神色里显出一点匆忙,丢下一句“你等等”,转身进了另一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