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相信封直出刀之决绝的,不过,封直不蠢呐,没事干嘛招来一堆恨呢?
姜桐眯起双眼盯着封直的后脑勺出神,有些个想法在她脑海冒出……
“石溪明白的,此次,决不会再给沣县添麻烦。”愚蠢行径,冯石溪也决不允许再来第二次。
咚!
话音落地,众人眼见他们亲爱的冯县令双膝跪地:“使君在上,请容罪人冯石溪罪状昭明。”
“溺职失察,让匪徒流入,致使李家庄一百零三口人亡无还,此罪其一。”
“治家无方,纵容家眷杀人作恶谋取钱利,害得宋县丞满门忠良,还有沣县商户之命,此罪其二。”
“结党营私,与少阳县令余化程勾连,谋私害人,巧夺民生之利,此罪其三。”
“名籍少缺……此罪其四也。”
“……”
一桩桩,一件件,冯石溪用小半个时辰给自己罗列出了二十条来罪状。除了前面几条令人骇闻以外,其余诸等,也尽是一些芝麻大点不要紧,什么早堂迟到,思之常有懈怠都给算了进去。
这下可惊坏了孙县丞等人。
这些可有可无之罪单领出来有些可笑,但有严重几条铺放在前,这就没人笑得出来了。因为都知道,这不可能是开玩笑的事,冯县令沉痛拖出,可见其伏罪悔过之决心,不给自己留余地。
可是怎么会啊?难道前两日狱下匪徒所言,岂非都是事实?
沣县诸人脑子里一下挤满一团浆糊。
“冯县令……如此言行无常,让我等何解?”孙县丞抱头不禁,此亦代表身后县衙诸人所问。
“那杂皮三真是受您……”
“住口!”
“我反正是不信冯县令会与杂皮三勾搭一起,此中三年,我们不都有目共睹嘛。”
“对啊!”
“冯县令在此……是不是有何难言苦衷,或者是受什么人威胁了……”
“大胆!使君未行开口,轮得到你们来造次,都闭嘴!”孙县丞忙行呵斥,这脸色瞬间转为煞白。
没想到冯县令声望如此之高,即便在其已认罪之下,还有人竟敢将怀疑之心打到封直这个使君身上。别说孙县丞了,冯石溪本人亦然惊骇不已,这哪是帮他啊,非得送他一家老小下黄泉吧!
“此愚民之见,封使君大度,当不会为之计较吧。”姜桐讪讪笑道,她不太想触封直霉头,但在此明面上该劝还是得劝。
“对对……”冯石溪如抓救命稻草,好不赞同地说:“这位,这位汉阳郡主所言极是,望使君高见,勿让愚人诸等败坏使君雅量。”
“石溪之罪过,事事皆以属实,所造之杀孽,罪不能赦,该当斩首。”
此话放出之决绝,当令沣县诸人缄口无言。
寂静一会儿,封直才淡飘飘地抬起眉头:“冯县令坦白罪行,可你今日所言与在县牢之言实在相悖,如此反复无常,我,亦不得解。”
封直的关注点向来只在自己在意的东西上,旁人什么话,他才懒得理会。
冯石溪暗中松了口气,可是见使君性情之淡漠,又不免为冯家坎坷命运悲凉起来,难道真是要举家一同赴黄泉么?
“使君之有不解,石溪当为一一解惑。”他把这悲凉极快地隐了下去。
“且容石溪先向使君辨知,此人之来历,乃是石溪的亲身大哥,冯翠河。”
跟着冯石溪的指向,诸人将目光放到了地下五花大绑的男子身上。
“未闻冯县令家氏详细,怎么此事,还与你这位大哥相关?”
封直眼内泛起疑惑,先前他不怎么上心,所以对冯石溪之出身来历,当下是一无所知。
“元义有闻,冯县令原是州治安城里的一名抄录文书的佐吏,是得了阳尚使君之举荐,才是入之仕途,没错的吧。”孙县丞忖量问道。
“正是。”冯石溪承认不假。
“冯县令是为安城一介布衣出身,向来示外,都只看冯县令一人独撑家门,怎么会有,呃,这位冯家大哥……”
冯府家门,外人由来只瞧冯石溪一人,再知道多点就是与少阳县令为之姻亲,突然冒出个冯家大哥,这让孙县丞等之亦然不明。
“是我有心隐瞒,外人当然不知道我这大哥的存在。”冯石溪苦笑叹气,提及冯家大哥之间,眉下无奈悲痛,有似此前道说冯家痴儿那般,好像也是有不可言说之隐痛。
封直走进细看,发觉此人五官确与冯石溪有五分相似,此眉心积疾,脸色若有发黑之意,一看便知是有痛疾在身。
“使君小心,我这大哥患有头风之症,发作起来人如狂牛,神志不清,恐会误伤使君贵身。”冯石溪急忙挡在跟前,他此话一说了,也印证了诸人心中猜测。
再闻这四周飘散着的药味,也觉实在是苦,苦啊!
“无碍,你继续说便是。”封直不要紧地一挥手,眼下观向了四面环境。
“是……”冯石溪领命,抬脖一梗,孙县丞一等目光聚集在他脸上,他整了整鬓前碎发:“回禀使君,石溪家中,父母生有兄弟五口,石溪行四,原就称个冯四……”
“冯四祖上安城人氏,前朝之时家中也是辈出名士,然而先祖言行犯了新皇帝忌讳而遭之杀祸,致使家脉颠覆举家流放,后代皆入罪籍。冯四出生于此苦难,家道式微至此,至当今圣上登基,大赦于天下,却只有大哥和我活了下来。”
“可是我这大哥啊,常年劳役艰苦早已让他患上了满身恶疾……”
“他时而清醒,时而疯癫,有时意念扭曲或有横生出伤人害人之举动,石溪不得已将其隐于家中。如同痴儿之秘,这个秘密,也是石溪之深藏,甚至还要久远……”
久远,那可真是太久了。
掐指算算,当今圣上登基之际,姜偃中辞官退隐,姜桐如今且近十七了。这冯家大哥身患如此,少说也有二十年的时间,病痛如此,这是一种惨无人道折磨,对冯石溪同样也是一种摧残。
还有雪上加霜,冯家公子又是那般情况,这冯家……真不知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冯石溪夫妇二人该是如何痛苦万分!
姜桐为其病痛感慨,其余诸人听罢,有些泪流满面,有些痛恨欺骗……只有一点,现在大家的心情都是极为复杂的。
可观冯石溪,面意坦然,虽跪有待罪之身,但眼邃随光而明朗,脊梁由心而竖正,未现半分狼狈小人之态。
“他有何害人伤人之举动?”
指向冯翠河,封直眸中闪烁的寒光紧盯于其下。
“使君英明,只从石溪只言片语便先听出了蹊跷……”
冯石溪豁然苦笑,再痛总该是要全盘拖出的,他能忍耐,即便再有不堪揭开,以前能做到,现在亦然。
“大哥受病痛折磨性情不定,自从漓儿出生以后,他便越来越不受控制,言思偏执,清醒时也常常激动恨之世人天地。”
“石溪任郡府长史间,公务有时繁忙,对他多有疏忽大意,以至后来宋沛郎入府纠缠种种,还有那杜微所遭之难,背后皆因此而起,是我冯家,是我冯石溪之罪过!”
“我被贬来至沣县,意志消沉之间,恰逢漓儿此时又病重加身。沣县商户上门欲行结交,大哥看其等身家厚重,便意取其之为漓儿治病,此后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