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翠河渐行疯狂,若是发起病来一棍子敲晕那倒还是小事了,可怕的是每一次痛苦过后,便使他心智更坠深渊一层,而且是在他仅剩不多的清醒中自己逐渐走向灭亡,成为了一个极度暴戾极具攻击能力的变态。
这个变态还相当聪明,拥有着不输冯石溪的才干学识,胆量犹异常人。
在他的操控之下,名籍造假,宋县丞被逼辞官,易三戈受之胁制不得已挥刀下手,而那些商户们则一步步落入设好的圈套里面,收割了一条又一条的人命。
谋财害命嘛,冯翠河不爱财,但治病救人就是少不得大量用财,不仅是钱财,更重要的还是药材。
沣县不够了,便将主意打到少阳县去。一个爱子深切的母亲,在看着自己的孩子遭受病痛折磨之际,能指望她理智到哪去。于是在这充满隐痛的冯府家门深处,冯石溪身边最亲密最亲近的两个亲人,合伙一道瞒着他干下了这些滔天罪孽来。
可以说,在尾九郎字字泣血指控中,没有冤枉冯府的成分,只是他却指错了人,不晓得这背后之人不是冯石溪,也非易三戈,而是冯翠河其人主使。
那照这么看来,冯县令未经沾手,倒是没有罪咯?
非也!
其它失察倒不说了,就说冯翠河和余氏背后干得这些事儿,身为至亲的冯县令当真没有一丝沾手么?是,冯县令认罪中承认有之纵容,但凭冯翠河一个半疯子而言,他能隐瞒沣县诸人眼光干出来这么多事情么?
这是现在徘徊在孙县丞等人心头的怀疑,听了冯石溪这番认罪坦言,他们一个个如遭雷击,已然僵化在原地。
长久以来建立在沣县百姓乃至谯川郡中冯县令之英明,开始动摇了……
孙县丞垂着脑袋长叹一声,静悄悄地将身后多余都清退了出去。
封直幽色冷冰冰地掠过,从怀中抽出了几封信纸丢在冯石溪跟前,这是识秋从其书房所获之。
“这,这……”冯石溪颤尖尖地拾起,只扫描了两眼,牙关便就认下:“石溪认罪……”他不做解释了。此证据确凿,追究是冯石溪还是冯翠河所写没有多大意义,封直更不会分心深究。
这一切都明了了嘛!
也不必用宋静娘和尾九郎与之对簿公堂了,也甭管疾生为易三戈隐瞒死不开口了。冯石溪捆兄愿意认罪,这事情便已经了结大半了
只有姜桐和封直有一点不明,那就是冯石溪并未言及李家庄名籍异样。这些“失踪者”虽然没有直接死于冯翠河之手,可如今却全都丧命于匪徒闵良之手下,都是脱不了干系的。
“冯县令用短短两日查清陈年罪孽,此之速度之快,你再想想,没有疏漏的吗?”封直故意试探问出。
“石溪蒙昧,可是我这大哥……还造下了其它罪孽?”冯石溪一愣,随即也理解了封直话意。
“请使君明言。”
“名籍之事,你确有仔细瞧过了?”封直的目光划到冯石溪磊落脸上。
“这……”冯石溪面露一丝犯难:“时间仓促,石溪不能一一查尽大哥在名籍动了多少手脚。”
“但是,大哥害了多少条人命支使易三戈干了多少坏事,这一点石溪已查清楚。他不会露面于人前,这些事情除了交待给内子以外,有时也会冒用府内总管颜甫的身份,是故有所留下痕迹,石溪一查即明。”
本就问心有愧,在冯石溪接到闭门思过的命令,还有家门出事之后,余氏和颜甫便将诸事通通坦白于出,所以冯石溪是很快便知晓了所有事件。倒是冯翠河正处犯病昏迷,
崩溃至无以复加,冯石溪仍强撑着,反应迅速地写下认罪书,选择了主动认罪。
选在城口当众跪罪,是想让封直看见他冯石溪认罪之诚意决心,从而撕下冯县令这一层脸面,而绝非要以声名作要挟,造势逼人什么的。事态发展至那般僵化,有他的考虑不周,孙县丞好心办了坏事,还有就是封直根本不收他的认罪书,这是主要的。
“据我所知,李家庄内还有一批身份不明的农户,这可是名籍上的疏漏。”封直看冯石溪目色坦荡也就直接说了。
“李家庄籍上所记,共有一百零三人,但从留下尸首看来恐怕远远不止……”
“匪人们自相残杀,或许是混合到一起……”冯石溪试图辩解,可他自己也没底气,是对他这疯癫大哥没底气。
封直挂出一抹嗤笑,此事可等冯翠河清醒,再不然也还有李家庄活口,也就是小皮子一家,真相如何总会明朗的。
“沣县今遭此残酷血腥,冯县令可曾记得宋县丞在位之安宁?”
凉风拂面,冯石溪顺声抬头,眼周不禁扩散出一股悲伤悔意。
“我有负宋县丞厚望……”将沣县变成如此人间炼狱,他冯石溪作为沣县县令当真没脸至极。
当初乍到沣县,若无宋正秦这个县丞鼎力支持,他这个新县令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站稳脚跟。冯石溪自认才干卓越,在之公务勤勉尽责,治下更是深得人心,可到了沣县这么个小地方,一个学识样貌地位样样不如他的小县丞,居然能将民心治理如此淳厚,小地繁盛这般井井有条,这是是他少有所见,此人那份愚忠之极啊,亦是少见。
早在安城之时,他便听阳尚使君提过谯川郡下有这么一位县丞,他一直有想结识一番。
可来了沣县当真见识之后,冯石溪心里竟产生了一丝威胁,他打心眼里是要结交这个朋友的。但同为县署任职之同僚,宋县丞之存在实在让他寝食难安。
这个人太优秀,太好了!
冯石溪大可如同前番县令什么都不做就踩着其功绩上位,但他做不到,而他的骄傲偏偏又让他生出与之相争的好强心来。彼时正值遇冯石溪仕途上之挫折,他也没有理解阳尚使君将他下放至此的苦心,所以他内心急需渴望地作出一番功绩来,以之证明自己价值。
宋正秦是一个强大的对手。
全盛时期的冯石溪会很兴奋与之交手,然而来到沣县意志消沉的他内心却极不自信。心底滋生了一些想法漏洞,这时这个强大的对手却说要辞官罢去,冯石溪第一时间竟是窃喜不已,是故便就放其离开,也没有追查这背后之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