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公子……”
真是一说封直,这人寻着音就到了,姜桐呵呵笑道,扯出了一个比鬼还难看的笑容。
“我的事姜娘子毋须操心这么多,多保重你自己身体是为最好!”封直嘴里说得一副轻淡,眼下却是一惊。
一夜不见,这人怎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姜桐脸色一僵,垂下眼帘,一点都不想搭理这个自以为是的误会。
她苍弱的面容现出一股疲惫,像是失了神采,连眉间也少了那份自若气定的气势。
封直眉头一紧,掂量着手中掠来的食饼朝人丢了过去,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能将人垂下的眸光唤起。
姜桐慌乱接住,双眸暗自愠了一眼,又立即恢复了正常。
“封公子行事还是一如往常,凡事无巨细,连这等小事都亲躬为之,实乃叫人佩服。”捧起手中食饼,姜桐毫不违心地说出一番真挚伪词。
她掰开一块往嘴里塞去,动作流利丝毫不疑食中是否掺了药。
看到熟悉的神色现出,封直也懒得与人计较话里传来的挖苦,这么风吹一倒的弱影,当初真是瞎了眼,偏挑了她!
两人不约而同的对眼相视,在如此暧昧……呸!是互相嫌弃的眼神中,各自腹诽编排着对方。
识秋一早歇了影,秉承之前“誓死不开口”的想法,准备一贯到底。
识冬贴心地递上水,接过余下食饼,默默啃了起来。
灌下一大口凉水,姜桐暗暗使劲,松软的饼子被她嚼出“咯吱咯吱”声来,很细小,但对另外耳目发达的三人来说,犹如咬在他们耳边,声声撕拉着耳膜。
封直毫不掩饰地给了一个冷眼,姜桐自若咬开一块,嚼着声慢慢转到一边去。
两不待见,眼不见为净也,她也不想对着这张冷脸咽食。
想她沦落至此,除了先头十余天的幽静,剩下没有一天不在封直的亲眼监控下。来到沣县更是夸张,除去就寝之时,连温饱一餐都得与这人一同而食。
吃个东西比萧萧都还上心地督促着她,到底是怕她倒了还是怕她跑了?
“有病!”
想到前两日的威胁,好脾性的姜桐忍不住骂了一声,嘴皮翕动,没有发出声来。
封直不知女子背后的小动作,他看其背影鼻息微微一叹,拿过识秋手里的冷饼艰难地咽了一口。
食不知味,但好歹……他还能一股脑地塞下去,足矣……
四人各揣心事,便在原地休整起来,封直与识秋在祠堂外监守了一整夜,而守着整晚“看月亮”的姜桐,识冬亦是一夜未合眼。
得了使君之助,冯县令风风火火地赶回乱糟糟的现场,比任何时候都有底气的他,连两鬓的白丝都散出一股风华意气。
“该死,你这老贼究竟对大哥做了什么!狡猾的老东西,就不该放任大哥与你独处!”
蒙在鼓里的沈南愤恨出声,自己身陷囹圄却仍为他的好大哥闵良之打抱不平。
“愚者自愚!不用担心你那大哥了,留着剩下不多的时辰好好忏悔吧!”冯石溪指鼻怒骂,将沈南身上的绳结紧了又紧。
面对这群痴货,便是他说尽口舌,都不会相信他口中之言。他们眼中的“好大哥”,转头便将他们亲手送上了“黄泉路”,可笑又可悲!
“哼,一群狂妄之徒,禽兽败类,本官一早便警告过你们,休要得意嚣张!而今怎样?就是给你松了绑,你等今日也难逃生天!”
孙县丞目放锐色,一扫痴傻之象,他气急败坏地抽出脚底烂鞋,一声一声地落在付二身上,卯足了劲头,似要将前边所受的苦楚一一还回去。
付二瞪着一双吃人恶眼,任身上疼痛蔓延愣是一声不吭。虽瞪着凶光看着面前的势利小人,但心中却更恨毒了易三戈与闵良之等人。
他根本就不相信那所谓的神秘二人能给他们所有人下毒,一切不过是闵良之与易三戈的一面之词。
从进了沣县,他心中早就积了很多不满,对易三戈此人,更多是对他那好大哥闵良之!
专偏帮着外人,就拿最近一事,水中下毒,为了平息易三戈的怒火,竟然强行安在了他的头上,真是气煞他也!闵良之说得话,他一个字都不想听,所以他才不会傻乎乎将自己捆上。
可纵使如此,也没能逃得了这些人的奸计!
泥水里打滚的东西一个接一个地清醒起身,他们一众兄弟却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倒地不起。付二早觉形势不对劲,但是胸膛内忽然传来一股闷痛使他无力逃开,只能眼睁着看他自己被捆成了一个大粽子。
还要忍受这等侮辱!
闵良之的鬼话他是不会相信的,因为比起那虚渺的二人,他更信是易三戈在背后捣鬼,此人就喜欢搞这些玩意,而且又有能让他们无声无息中招的时机!
“都怪闵良之,如果不是他一路优柔寡断,我早就可以逍遥天下去了!早知方才不该松手,就一下给人掐死得了!”
兄弟情灭,唯一剩下的一丝情分也被仇恨所替代,付二心头萃了一汪毒液,逮谁就将谁就往里搁去!
明玉舟呛出一口脏水,难堪地取下发上烂叶,这类处境对于从小养尊处优的他来说并不好受。
“冯兄,匪头那边……”
“放心,那恶人现今是了半个残废,绝对跑不掉!”
“那使君……”
“这也无需担心,使君自有他的安排,你我如今做好本分之内之事便可,这么一堆‘烂虫’,接下来有得忙了……”
“……”
明玉舟几次开口,可每次问出之际,冯石溪总先一步好心为人解释道。板着一张脸,手下不停给犯人加押,嘴里明显看得出来是在应付人。
不好再扰,明玉舟只识趣地闭上了嘴,他看着手心里的一团泥烂,摇头无奈,也不知如今这局面该怎么收场!
泥地一片忙忙碌碌,从这些落网的小匪口中得知了更多的消息。
譬如李家庄的村民……当即便见冯县令气得跳脚暴喝,抽出的一刀子落在了付二肩上,孙县丞连抚胸口,手中烂鞋“啪嗒”溅了一脸脏泥,剩余差役冷汗直冒,动起脚来更加不留余地!
但是这一切混乱,还有两双暗中窥伺的小眼搅合在这里头。
适时出动的易三戈与尾九郎,刚好便撞见了这副局面。
“如何,三哥这回可放心了,没有人相助闵良之,他们这群人,这回死定了!”尾九郎凑在易三戈耳边,非常好心地为人点明这一事实。
果真,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没看错人!
易三戈一腔心思放在前面,压根就没注意到身边人的古怪。他不信,但眼前一切又让他不得不信,这种感觉很微妙,让他脑海一时断了片,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