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数月的实战,村妇们很快从对医术一无所知成长为经验丰富的外科大夫。村民们也不再让她们洗衣做饭,这一支女医队,无论是在营地还是村中,都得到称赞敬仰。
“淮姐姐,等我长大了,也要当个女大夫,到时候也上战场。”跟着村民送饭的小丫头凑到跟前,望着院中繁忙的村妇们,眼眸发亮,“原来女子长大了也不一定就只能嫁人烧饭,和书上写的不一样呢。”
闻言,淮鸢笑着摸摸她圆圆的脑袋,道:“没准等你长大了,便不会有什么‘女大夫’,大家只会统一称作大夫了。”
等女大夫多了,不稀奇了,便不会像如今似在强调什么一般,还得凸出个“女”字。
小丫头听不太明白,懵懂地点了点头。
淮鸢忍不住笑,还要说什么,院外忽地涌进一大群人,相较数月前那波炸伤还要轰动。
淮鸢心头倏忽升起不安,还未细想,她看见了人群中的南焉,呼吸一滞。
下一瞬他也看见了她,走了过来。
“王爷中了毒箭。”
淮鸢看向人群,缝隙中,一抹玄衣碎片飞落在地,脑海里登时“嗡”的一声,什么也听不见了。
“我……”淮鸢转身就要往人群跑去。
“淮鸢!”南焉拉住她,急声道:“你冷静些,里头有军医,你现在的样子进去了也帮不上忙。”
淮鸢回头茫然看了他片刻,南焉还要再劝,看清她的神色,手忽地一松。
淮鸢转身向晏屿青跑去。
他们已经进了屋内,人实在多,围在他身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淮鸢双手颤抖无力,怎么拨也拨不开挡在身前的人,干脆拿头去撞,终于把自己撞了进去。
晏屿青躺在榻上,双目紧闭,嘴唇苍白毫无血色,像白纸一般,额角不断渗出汗珠,一串串不间断滑落,在耳廓汇聚又溢出,在枕巾扩散。
军医撕开他的衣领,露出已泛青紫的胸膛连着右臂,断裂的毒箭一半还扎在身子里,不知是谁草草处理过,在一旁紧紧扎了个死结,只是毒性太重,仍然无法阻止蔓延。
淮鸢的心里,忽然哽咽起来。
她从来没有看过这样虚弱的晏屿青,那个从来胸有成竹,沉稳冷静,会护在她身前,对着她笑,安慰她,支持她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辽人狡诈!竟以无辜女子要挟,利用将军善心,趁其不备从背后偷袭!”
说话的人眼眶通红,紧锁眉间。
“可恶!那人可杀了?”
“自然杀了!将军折断毒箭,反手拔出箭矢,亲手杀的!”
淮鸢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强撑着双腿走到晏屿青身边,弯下腰,试图叫醒他,可手还没落到他身上,又看见露出的道道伤痕,竟找不到一处完好的肌肤。
“这是谁?哪里来的女子?快赶出去。”不知情的人见竟有女子待在这儿,心头怒火骤起,就要让人将淮鸢赶出去。
“这是,这是王爷的人……”有知晓一二内情的忍不住出声,抬手拦下。
“王爷的人?”
“将来的王妃……”
淮鸢有些茫然,茫然到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茫然到无法感受心里酸痛是什么。
“晏屿青……”她喃喃道。
指尖落在男人下巴冒出的胡茬,刺刺挠挠的,似是同过去一般,与她玩笑。
南焉看着她的身影,只觉世间再无任何东西,可以让她分神理会。他拦下其他人,任由淮鸢待在晏屿青身边,每日按时送来饭菜,她饿了随手胡乱吃两口,不饿他便原封不动送回去。
不少村妇来问他,淮鸢还好吗,他心烦意乱,但望着一张张关心脸蛋,又想起在军中听说的,淮鸢在她们身上花费的心血,到底师徒一场,南焉只得耐着性子,一一回答她们数不尽的问题,只道人还好着。
可他知道,只要王爷一日不醒,淮鸢便一日不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