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将中箭,生死不明,无论王恒愿不愿意,身为副将只得临危受任,硬着头皮来到前线。
可他天生贪生怕死,这里刀光剑影,一不小心是会掉脑袋的。自来到前线,他只顾着研究哪处能避开直面辽人攻势,哪里还有心思研究战事。
出乎意料的是,手下的人好似也并不需要他,在知晓他的不担事后,索性撇开他,只将他当作个吉祥物。
起初王恒倒是乐得自在,成日躲在营后,既不用冲在最前头,还能一日日坐享胜仗喜讯。
日子长了,他终于回过神来,打听了许久才知,原来晏屿青昏迷前竟已将后续战局一一部署,如今手下士兵不过依着他的安排行事罢了。
这下王恒再坐不住,想再夺回领兵权,却是早已太迟。如今军中哪个兵不知道坐在上头的副将是个花拳绣腿,带不了兵的,哪里有人还会服从于他?
如此打了半月,辽国人总算是失了后劲,隐隐出现颓势,大成将士顺势寻得破绽,深入敌营,取了辽国首领阿克布项上人头,将其驱赶出境,夺回被占领的城镇,救回被奴役欺辱的大成百姓。
当林都尉骑马重新回到被辽人强占半年的城镇时,太阳快要下山,金灿灿的阳光洒满整座城,落在走在大街上的士兵身上,落在两侧行拜礼的百姓背上。
衣衫褴褛的孩童被父母抱在怀里,一次次以头抢地,蜡黄的额头硬生生磕出青紫,眼眸却是盛满泪盈盈的感激,好似在拜寺庙神佛一般,嘴里不停念着祈福保佑的话语。
身后一片宛若废墟的黄土屋,墙上的破洞昭告着此处方历着惨无人道的烧杀抢掠,整座城仅余残败,也许几辈人的努力在这半年已然化作虚无,他们脸上却无半分愤然。
他们视大成将士为天将,救他们于水火。
落在京中那群做官的眼中,他们却只是抵御外敌的第一道人墙。半年过去,朝中只问能否将辽兵抵在关外,能否夺回城,至于那三座城中百姓,是死是活,是否受着惨无人道的折磨,从未有人过问。
林都尉看向天边,太阳就要被山尖挡住,余晖染了半边天,由深至浅,到他头上只剩浅浅的金色。
堂堂大成,曾经多少将士打胜仗,带出多少好兵,如今朝中竟无人可用,派个一无是处,贪生怕死的王恒来领兵。
若不是瑾王,恐怕这北部三城里的百姓再也无法重回故土,他们日日夜夜期盼的神佛也束手无策。
淮鸢听见胜仗的消息时,神情恍惚了下,看向晏屿青,轻声重复了一遍:“晏屿青,你听到了吗?我们打了胜仗,我们能回家了。”
南焉看向她,冰潭般的眸子掠过动容,晏屿青在此躺了半月,她亦寸步不离服侍了半月。
女子双眼熬得通红,嘴唇干裂,双颊瘦得凹陷,比晏屿青看起来更像病人。
南焉道:“淮鸢,今夜外头有庆功宴,你也去吧,王爷这里有我就行。”
淮鸢手指抚过晏屿青垂在床榻上的乌发,笑了笑,道:“你去吧,庆功宴便是犒劳你们的。”
南焉轻叹一声,道:“到时候我替你拿些吃的,你……也莫要太过劳累了。”
临走前,南焉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淮鸢静静坐着,垂眸不语,目光温和看着昏迷半月的晏屿青,他心中发涩,推开门走了出去。
庆功宴在营地中央搭了个台子,王恒喝得不知人事,口无遮拦地说着自家哪个妻妾是谁为了攀附送来的,在场没一个人想听,又碍于他的身份只得敷衍应和着。
除去晏屿青手下的人,沉着张脸,与这满堂欢快格格不入。
淮鸢听着屋外传来的歌舞声,像是隔了好几层罩子,模模糊糊的,将他们二人阻隔在外。
床头燃着烛火,徐徐微风晃动,晏屿青躺在床榻上,素衣阖眼,苍白脸颊毫无血色。
淮鸢垂眸,神情悠淡,俯下身擦拭晏屿青脸颊,动作轻柔,凑在他耳边温声道:“晏屿青,只要你现在醒来,我们便成亲。”
定定望了他片刻,淮鸢自嘲笑笑,笑着笑着,勾起的嘴角颤了颤,再坚持不住直往下落。
手背擦去眼角泪珠,深吸几口气,淮鸢压下心头酸涩,一抬眸,正好对上男人缓缓睁开的眼眸。
男人蓦然轻笑,指腹抹去淮鸢脸上残留泪珠,嗓音沙哑尽显缱绻。
“晚了半晌,可还作数?”
听到晏屿青醒来的消息时,南焉正拿刀小心翼翼切下羊腿上最嫩的肉,拿碟装了要拿去给淮鸢。
轰的一声,人群慌乱起来,只剩坐在最上头的王恒嚷嚷着:“你们,你们都去哪里?”
还没回神,他已经跟着人群走到晏屿青屋内,看见平静多日的女子似是心头紧绷的弦骤然断开,缩在男人怀里嚎啕大哭。
他愣了愣,放下手中碟子,盯着看了半晌,忍不住微微笑了。
晏屿青一醒来,身体好得很快,一面处理着战后的事,一面做着回程准备。
三日后,整军踏上回京路途,回时相较去时快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归心似箭,年前便入了京。
京中早已传遍大胜辽人的消息,他们进城时,满城百姓夹道欢迎。
只是晏屿青和淮鸢早一步入了京,已入宫面见皇帝,并未在队伍中。
时隔半年,当时暂缓处理之事,此刻再逃避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