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王府落于皇宫东南曰十安街,府门前一棵百年梧桐,枝干长满霜雪,披上素衣,似道道流星。
去岁淮鸢来时,在府上待了数日,竟没留意此处有这样一棵生得如此高大美丽的梧桐树,银雪飘飞盘旋,零星落下,淮鸢看得出神。
晏屿青撑伞走来,大半伞面偏向淮鸢头顶,道:“这树是我曾祖父种下,如今已有百余岁。”
晏屿青的曾祖父,也就是大成开国皇帝,当年带领百万铁兵救下饱受战火侵扰,深陷水火的百姓,如今仍被视作救世主。
夺下京城,他并未称王,反倒欲拥立前朝幼子,不顾手下劝阻,执意住在如今瑾王府的地界上,亲自在府前种下一棵京中最多见的梧桐,道:“此树表我忠义。”
原是为了表明自己并无称王野心,让幼子及前朝大臣安心的。
直到后来各地王侯举兵不服,百姓在短暂得到休养生息不多时,又再次承受战火,他才下定决心,搬入皇宫。
淮鸢缓步上前,抬手轻抚树干,目露敬佩,道:“原是这样一棵充满故事的梧桐。”
晏屿青温声道:“起风了,进去吧。”
管家陈叔早在门口候着,天实在冷,寒凉的风不断刮进衣领,冷得他来回踱步取暖,好容易听见马蹄声,立时涌上前,正巧大门自外打开。
看见淮鸢的身影,陈叔笑得眼角皱纹都能夹起苍蝇,道:“王爷,白小姐,快快更衣洗手,厨房的菜已经都备好了,太妃在厅前等着你们呢。”
淮鸢一愣,道:“今儿这么冷,太妃可多添件衣裳?”
陈叔笑意加深,道:“有的有的,太妃对白小姐的叮嘱句句入耳,比王爷的话都管用呢!”
晏屿青瞥了一眼陈叔,让他莫要说过了头,自己身边这位最是容易害羞,换了话题:“你随我去院中更衣,母亲替你买了几件过年穿的衣裳,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怎的还给我买了衣裳?”淮鸢立时窘迫,她一个晚辈什么都没带就上了门,反倒是长辈备了新年礼物,若让母亲知晓了,定要责怪她不知礼数。
晏屿青察觉她的不自在,解释道:“只是讨个吉祥的好彩头,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淮鸢并不赞同,语气带了几分嗔怪:“你为何不提前和我说?如今两手空空地来,却要收了礼回去。”
陈叔虽不远不近地站在一旁低着头,耳朵却是竖得老高,听见她话里不经意流露出的,只有极为亲近之人才会表露的语气,心中大喜,看来自家主子的好事将近!
日头温和,将淮鸢紧锁眉头晕染,如水墨化开,晏屿青心软了一半,轻声道:“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淮鸢撇嘴,正烦恼着,陈叔走上前道:“白小姐无需担忧,小的已经提您准备好了,是明盈楼的糕点,太妃向来爱吃这口。”
淮鸢眨了眨眼,道:“可这是陈叔买的,这样好吗?”
晏屿青抿唇,道:“自然是好的,多谢陈叔。”
说罢,拉着淮鸢手腕就往院子走,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再多停留。
陈叔笑着看他们二人远去,心中暗笑,王爷这是懊悔自己思虑不周呢,这多好啊!就得是上了心,才常觉亏欠。好事将近啊!
他抬手招来侍卫,道:“速去明盈楼买一盒玫瑰酥,一盒山楂糕,要快!无论多少银子,只要能快都可以,快去。”
吩咐完,这才哼着小曲,摇摇摆摆走去后厨,心想再多加道杨枝甘露,上回淮鸢来府上,多喝了两口,想来是爱吃的。
淮鸢手腕被晏屿青拽着往前走得飞快,她努力跟上步伐,可他个子高腿长,如何赶也赶不及。
在第三次左脚绊右脚险些摔倒后,她用力向后撤回手腕,气道:“你为何走得这样快?”
她的那点气力于男人而言,无异于以卵击石,晏屿青脚步顿都未顿,仍大大迈步向前走,反倒是淮鸢一收一放,差点一头栽倒。
府内下人见着,纷纷垂头不敢再看,他们从未见过瑾王这般模样。
晏屿青步伐愈快。
走进延玉堂,与上回来时不同,门窗向外开启,煦日照入屋内,相较上回的寡淡阴冷,多了几分活人气息。
晏屿青松开手,转身阖上房门,淮鸢猛然被松开手,一头撞上他的胸膛,又硬又厚的,撞得猛然倒吸一口凉气。
淮鸢捂着额头抬眸,撞进男人如墨眸光,深沉得如同深夜大海,眼底似有巨浪。
淮鸢拧眉,道:“你要做什么?太妃买的衣裳在你屋内?”
一偏头,晏屿青的床榻就在角落,光天化日带女子回自己屋内,岂非荒唐?
晏屿青垂头,低声委屈道:“对不起,我似乎又搞砸了。”
淮鸢不想吃他这套,抬手推开,道:“陈叔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晏屿青道:“我原想和你认真解释道歉,只想和你两个人,单独的,偏偏一路上都有人,很烦。”
于是他越感受到淮鸢的不适愤怒,便越想快些寻个没人的地亲口道歉,可越心急,脚步越快,淮鸢便越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