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县令如何也不会想到,来人会是个女子,还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甚至和自己小女儿一般大。
他没将面前丫头放在眼中,只拧眉怒斥侍卫:“要的是大夫,里头稳婆多的是!”
话里话外,俨然是将她认作了稳婆。
淮鸢默了一瞬,在身旁侍卫瑟瑟发抖中出声:“你们找的不是大夫吗?我来了,产妇在哪里?”
李县令这才正眼看过来,上下打量片刻。
面纱遮了女子下半张脸,唯双明艳动人的眼眸露在外头,不难看出是个美人,可如何看,也不像个大夫。
在李县令心中,大夫合该同柳大夫那般,白发和蔼,再年轻些的,便是药坊内称药描方的药童,总之不该是眼前这位年轻貌美的女子模样。
他敛下焦躁,道:“姑娘,这里头可是京城来的大人物,玩笑不得,你若是奔着那赏金连命都不要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边说着,李县令一边挥手让侍卫们继续出府寻人。
淮鸢笑了笑,道:“李县令既然寻不到其他的大夫,为何不让我试试,总之失败了也是怪罪到我头上,倒是您再寻不到大夫,里头的人才会真的迁怒于您。”
这些道理李县令自然明白,见她执意入内,也不再劝,只是叹了口气,道:“柳大夫医术精湛,为人最为和善,你若受了苛责,可以求助于他。”
“多谢李县令提醒。”
淮鸢没有一丝犹豫,抬步朝屋内走去,李县令望着她坚定背影,内心不禁多了分动摇,难不成她还真的有法子能救里头那位?
不过这念头转瞬即逝,他摇头笑了笑,一个丫头片子能有什么办法?他不过看她同女儿年纪相仿,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多说几句罢了,只盼她到时能机灵些,别一不留神留了错处,到头来毁了自己一世。
屋内。
丫鬟捧着水盆一批批轮换,入内的清水出来成了赤红,血腥味弥漫整间屋子。
傅伦双手合紧,握住床榻上女子的手,目光温柔:“茵儿别担心,大夫就要到了。”
女子眼神涣散,嘴唇白得毫无血色,额角虚汗方一冒出立时有丫鬟上前拭去,听见丈夫的声音,她终于找回一丝意识,偏头望去,眼眸中立时蓄起泪意,声音微弱:“官人,我好疼,好累啊……”
“茵儿别睡,别睡,你陪我说说话,你还记得岭园的梅花吗?我们说好了冬日带着孩子一齐去赏花的。”
女子泪水顺着眼角留下,落在耳廓,汇成一汪苦水。
“是我错了,我不该哄着你带我来这儿玩的,是我害了孩子……”
女子的哭声越来越弱,围在脚边的三个稳婆面面相觑,她们如此场景见得多了,虽结果不一定相同,但大抵是不好的,纷纷白了脸色。
傅伦心一惊,他自然也明白这代表着什么,眉间瞬时蹙起,正无措时,柳大夫及时捧着药碗入内,见女子几乎要断了气,来不及多说,三步迈作两步,顾不得男女大防,将那满满一碗参汤灌入她口中。
虽然力度没了控制,粗鲁了些,不过女子面上立时恢复几分血色,重新睁眼,傅伦急得连唤了几声茵儿,完全将方才的失礼抛之脑后。
柳大夫眼神示意稳婆后,低声对着女子道:“夫人,这只会暂时吊着您的气,这回您一定要配合稳婆使劲。”
林茵咬唇,伴着气力恢复,下腹疼痛也随之到来,这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艰难地点点头。
“夫人,使劲!再使劲!”
也许是对孩子的愧疚,也许是丈夫的温柔支持,又或者是那碗参汤真起了作用,这一回林茵有力了许多。
柳大夫很快又捧进来一碗药,他毕竟是外男,不宜靠得太近,这回他将药碗递给了县令夫人,犹豫了片刻,站在几步外。
他擦了擦额上虚汗,担忧地瞧着女子,只盼奇迹出现。
可惜,一声声叫喊声逐渐弱下,孩子还是没能露头。
奇迹没能出现。
先是受了惊吓破水,已是惊险,再是胎大难产,偏产妇瘦弱娇柔,一来没有力气,二来惊慌下没能配合稳婆指令,白白浪费了许多气力。
接着突然大出血,顾不上孩子,他只能先针灸为主,汤药为辅,好容易止住了,又发现胎位不正,他方才那一副药便是为了正胎位。
如今他们都尽力了,只可惜差了些运气。
淮鸢进来时,便是见到这个景象。
床榻上的女子几乎没了气息,面色惨白半阖眼,周遭围了一群人,或哭或喊,她没有一点反应。
柳大夫是最先看见她的,还没说话,就看见她一眨眼走到了夫人身边,唰唰几下,林茵头顶手背便多了几根细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