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安毛发极淡,烈日照耀下,整个人像是要融进暖意中,连带着风也轻柔了不少。
他抬眸,瞳色极淡,温声笑道:“成珺来了。”
水月山庄得了早时天恩,凤鸣山泉汩汩,山环水旋,茂林繁盛之处,玄顶白墙,燕型翘檐浮光跃金。
谢昭安引着众人入内,穿过东西穿堂,迎面一个巨大院落,假山临水,湖泊平静幽静藏于竹林之间,轩昂壮丽大甬路后,到了堂屋。
一路行来,偌大院落内,竟少见侍奉下人,按理说就算水月山庄如何式微,仍是曾经三大世家之一,不至于到今日这般窘境。
寒暄几句,成珺先耐不住道:“昭安,庄主如今怎样了?”
谢昭安面色丝毫未变,淡声道:“自那日昏迷后,便不再醒来。”
他起身行拱,道:“王爷世子,还望准允淮大夫为父亲诊病。”
成珺摆手:“这是自然,我们来就是为了这事,你们快去吧。”
晏屿青默了默,突然开口:“庄主的病淮鸢定是会尽全力,只是若她未能治好,还请少庄主莫要苛责。”
谢昭安眼睫微颤,起身淡笑:“这是自然,淮大夫肯医治,我已是感激不尽。”
淮鸢知晓晏屿青是替她着想,可这话她听着总有些刺耳,这不是变着法子说她医术不精吗?
她笑道:“少庄主先别感激,待我治好了再谢也不迟。”
谢昭安温润眼眸带了几分笑意,直直望着淮鸢:“淮大夫唤我昭安就好。”
成珺吓得险些将把手拆下,忍不住悄悄看向面色发冷的叔公。
心中大喊,怎么走了个顾珩褕,又来了个谢昭安啊!
走过南大厅,两边厢房木门紧闭,四通八达,中间一棵巨大榕树如伞树冠笼罩半个院落。
淮鸢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谢昭安目光清淡掠过她,轻声道:“这是父亲数年前自岭南寻来的,已有两百年岁。”
“这么大岁数了啊。”淮鸢怔了一瞬,闲书上总说大树成精需历百年,难不成眼前便是成了精的树爷爷?
绕过大树,便是正房,门外立着位蓝衣少年,乌发梳得端正齐整,用一蓝色发带扎于头顶,见了来人,敛声屏气,低垂着头行礼。
“你怎么在外头?”谢昭安语气和善,目光却淡漠。
少年声音极低:“每日这个时辰,庄主都令我替他将屋内月季拿出晒日。”
“哦,是吗。”谢昭安掠过他,推开木门,多时不曾透气的闷味传出,他轻蹙眉,很快又隐下。
淮鸢望向少年手中月季,嫣红欲滴。
屋内昏暗,烛火未燃,明晃晃摆在烛台上。
谢昭安抬手点上,淮鸢这才看见躺在床榻上的谢庄主。
通身冰冷,寻不得一丝血色,若不是那微弱脉搏,同死人并无区别。
淮鸢从未见过这般病状,不禁沉了面色,难怪往来多少大夫都束手无措。
脉象极乱,却又极其微弱,似有两股力暗自较劲,一方汹涌,一方式微,却又坚韧持久。
谢昭安静静立在身侧,目光冷淡扫过谢鸣龙毫无血色的苍白脸庞,眼中一丝感情也没有。
又掠过女子白皙耳尖,润凝新荔,隐约透着淡粉,娇嫩垂涎。
女子微微出汗,娇俏鼻上一抹稀薄汗珠欲落未落,似方洗净的嫩桃,上头还挂着沁人露珠。
谢昭安自怀中取出手帕,迈步上前递至淮鸢面前,轻声道:“不着急。”
淮鸢本是极为专注,倏忽被打断不禁吓了一跳,睁眼望去,才发觉他离得这么近,有些不自在地抬起搭脉的手,接过手帕。
“谢谢。”
擦了几下,随手塞到怀中,道:“谢庄主的病状奇异,他昏迷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谢昭安目光掠过那被收起的手帕,面色不变,道:“我替你唤来温浔,他负责父亲起居。”
屋内气味闷郁,总有喘不上来气的感觉,二人来到那排放着月季的长椅旁。
温浔便是方才那位蓝衣少年,被唤来时清俊脸庞一片茫然。
听了问话,温浔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连原有的一丝紧张亦消逝殆尽。
“庄主平日是卯时三刻起身练剑,自半月前开始,一日睡得比一日迟,七日前,甚至睡了整整一日,到次日傍晚方醒,后来便是前日突然昏迷,再也没醒来了。”
淮鸢问:“是什么时辰昏迷?”
温浔:“未时,便是大约现在这个时辰,那日庄主起得很晚,正在吃饭,突然口吐白沫,接着直直向前倒在桌上,碗碟都被扫落在地,之后便再也没醒来了。”
淮鸢目光锐利,直直望向他,语气平静:“那日吃的什么?”
温浔答得极快:“姜汁鱼片,杏仁豆腐。”
“你倒记得清楚。”淮鸢似笑非笑。
温浔面色平静,道:“这几日每个大夫都问我这个问题,就算是一开始不记得,如今也记得了。”
淮鸢笑笑:“那倒也是。”
待温浔离去,谢昭安偏头,笑得颇为讽刺:“你怀疑他,我父亲是中毒?”
淮鸢盯着少年离去背影,眯了眯眼。
倒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奇怪,她亦说不清。
反正若是躺在床榻上的是她,香儿是不会费心编了发髻,抛了她反倒去养护那什么花。
什么花?月季!
淮鸢骤然瞪大双眼,她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