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鸢少时曾随淮昀出城诊过一位富商宠妾,亦是昏迷数日,请了多少大夫都看不出究竟,还是恰巧听闻淮昀时而会在坊间问诊,入城在淮府外蹲守多日才搭上话的。
她记得清楚,那女子双手垂放在白丝被上,柔软滑嫩,一见便知是从未做过粗活的,不难看出富商对其的宠爱。
那双手淮鸢摸过,是正常体温,女子亦不似谢庄主形同枯槁,倒像是安稳沉睡。
可她就是突然想起这件事了,只因那月季。
那妾室床头,便是放着一盆嫣红月季,张扬盛放,幽香郁郁。
也是那幽香,让那妾室迟迟醒不来。
淮鸢垂眸,望向身旁红花,漂亮的眼眸微眯:“谢庄主是什么时候开始养月季的?”
谢昭安垂下眼睛,似是第一次注意到这事,默了默,道:“没留意。”
……你这个儿子,怎么一问三不知。
“从前没见过,大抵是最近几个月吧。”谢昭安似是亦有些惭愧,补了一句。
淮鸢原也没打算从他这儿问出什么,毕竟也只是一些毫无根据的猜测罢了。
谢昭安饶有兴致地偏头看来:“看来淮大夫已经看出什么了?”
他的眼尾上挑,懒倦勾着邪魅,像极勾人魂魄的美丽精怪。
淮鸢默默挪开目光,飘忽地落在面前的木门上:“没有,还需要再看看。”
谢昭安薄唇微勾,极为突兀地转了话头:“淮大夫同王爷是什么关系?”
淮鸢呼吸一滞,下意识轻攥袖口,轻声道:“少庄主怎么突然问这个?”
谢昭安目光轻轻掠过她葱白指尖,淡笑道:“淮府日前已尽数抄家,不知淮大夫是何处的淮家人?”
风声肃静,幽远长廊只他们二人,万般寂静中,淮鸢听见自己倏忽停止一瞬的心跳。
“淮大夫不要害怕。”谢昭安被她神情逗笑,抬手轻搭在她冰凉手背上,扯了下嘴角,“我不会告密的。”
他的手同她一样冰冷,如坠寒潭,淮鸢只觉一阵酥麻自头顶传下,无法遏制地全身颤抖起来。
谢昭安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身体凑得更近,硬挺衣料扫过她手背,他的手愈发用力地揉了揉女子的手。
他温凉声线如恶魔低语,在她耳边轻喃:“继续待在王爷身边,你会被发现的,到我身边来,我会护住你。”
便是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不远不近的脚步声。
淮鸢顺着声响回头望去,一眼撞进晏屿青冷峻眼眸之中。
水月山庄实在大得离谱,前山并着后山,一望无际,只是如今下人寥寥,多处皆已显露荒芜。
淮鸢同云泷住在西苑,虽不及川源城随处的花草繁盛,甚至角落多生杂草,似已许久未有人精心打理,但却算的上干净,屋内宽敞明亮,床榻整洁,门前还有个木漆秋千,若是坐在上头,吹着林间凉爽微风,赏尽夕阳,实在是人间美事。
淮鸢坐在秋千上,斜斜靠着椅背,仰头望着天空。
她那时是害怕的,惊恐谢昭安发现她的身份,害怕他会以此要挟做些什么。
可在看见晏屿青的一瞬,她的恐惧却淡忘了,只剩安然感。
傍晚晚霞渐起,紫红天际连着山脉起伏,凉风吹在脸庞潮润惬意,淮鸢眨眼频率愈慢,眼皮愈沉重,恍惚间,余光瞥见走近一玄衣男人。
混沌脑海忽地清明,挣扎着睁眼,落叶晃眼,淮鸢揉了揉眼睛,下一瞬,骤然闻见檀香围拥而上。
男人暗绣金线的玄色衣摆临风晃动,近得险些触及她的眼眸。
淮鸢登时有些无措,手忙脚乱地就要起身,刚站起,又被男人按着肩坐下。
淮鸢:“?”
她瞪着那双漂亮单纯的桃花眼,无辜地抬眸望来。
“不是要坐吗?我推你。”
晏屿青移开目光,走至淮鸢身后,不轻不重地缓缓推动秋千。
他的力度掌控得极好,既能离地,又不会太高太快。
只是坐在上头的淮鸢不自攥紧了扶手。
她心想,这是什么情况?
来来回回几次,都是在这儿小幅度摇摆,淮鸢忍不住得寸进尺:“王爷,不然您用力点?”
南月堂也有个秋千,是父亲亲手扎的,是她八岁生辰礼物。
父亲总是将她推得很高很高,高得像枝头黄鹂,展翅便能飞出四方高耸围墙,想去哪儿都行,不用成日囿于院内。
后来淮昀在太医院崭露头角,南月堂的秋千便缠满了藤萝。
这倒是数年来第一次重新坐上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