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宫中已经是夜晚了,雄伟壮观的王宫早早点起了火把,碧蓝的夜空下,灯火通明的宫殿亮堂宛若白昼,这次终于不是从狗洞钻回来了,王子一言不发地走进侍卫把关的皇宫正门,见状,侍女也只能心虚地跟在他身后,提心吊胆地东张西望,警惕着某个身影。
“茜弗斯!”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总管的声音如同惊雷,侍女吓得一抖,忙了一天的妇女迈着步子朝她大步流星走来,脸色很不好……被抓个正着,这下真的玩溜了…..她把左脚悄悄往后,战术后退……
眼疾手快地拽住想趁机跑路的侍女,像是拎鸡仔一样提起她的后领,侍女逃跑未遂,一脸叫苦不迭,
一直以勤俭强硬,对手下侍女毫不留情,而得到灭绝师太一称(茜弗斯悄悄取的)的总管转向一旁挺背伫立的阿图姆,挤出的微笑带着一丝忍耐,咬牙切齿道,
“晚上好…..王子。”
“……嗯。”少年目光淡然,不为所动,似乎不打算出声为她求情。
茜弗斯目光中的恳切被他的态度浇熄了。似乎有些愤慨。
察觉到她带着点怨气的视线,少年却越发冷漠,他抬头看着被禁锢在总管手下的侍女,眸光微闪,却很快就移开了视线,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
…….这个家伙可是已经摸了六年鱼了,如今他也懒得再去为她本该履行的职责而去通融求情,毕竟怎么说?一报还一报吧,是时候治一治这家伙消极怠工的态度了。
侍女被拖走时还不忘冲他竖起中指——当然,他不明白这个侍女时不时会做出的动作究竟代表着什么,不过不用问也知道绝对不会是什么很好的含义,侍女小声做着口型
“你这不讲义气的混蛋啊…….!!!”
嗯,如果再大声点,等待她的就不只是一顿处罚了。
装作没有看见,反倒是身侧站岗的侍卫看着被拖走的侍女,神色有些不忍,却也只能低下头,阿图姆冷眼打量这二人,这个侍卫他以前没见过,应该是最近才来的,这神情……不必说,不出意外也是侍女众多情人中的新欢吧。
侍女被总管拖走,脸色生无可恋,最终在转角处消失不见,他看着那脚尖也隐于夜色之中,嘴角微微上扬着弧度,虽说侍女属于对不起下次还敢记吃不记打的类型,但是好歹每次总管都能治治她,暂时性的。
他忽然轻笑出声,眼眸闪过一丝孩子气的狡黠,像是得逞的黑足猫一般,抬起脚朝大厅走去,今日在去看望父王之前,西蒙向他递交了一沓上下埃及不同地区大臣的信件,父王重病期间一直是他代为勤政,至于茜弗斯怎么样?现在他已经懒得再去管她了,少年心情明显不错,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他走到了父王办公用的居室,里面已经被下人们点上了油灯,透出暖橙色的光,他朝门口驻守的向他敬礼的侍卫点了点头,进去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背手站立的西蒙·姆兰。
老人背对着他站在书桌前,神官的袍子把矮小敦实的个子裹地严严实实,头戴着一顶较之身材而言过大的白冠——那是兼任法老之手宰相 (维西尔)的象征
一看就等候已久,所以他快步走了过去,
“西蒙…神官。”
“王子哟,”老人闻言转过身来,一身白衣密不透风,只有那双周围满是皱纹的大眼睛还露在外面,带着点责备地看着面前的王储,
“你今天下午去哪里了?我跟马哈德一直都找不到你!玛娜也是,看到你不在,也大呼小叫地说今天放假,现在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
王子沉默了一会,并不打算争辩什么,西蒙见状叹息一口,正当阿图姆做好洗耳恭听他的一番什么权利与义务相统一的长篇大论时,老人只是挥了挥手,让他先坐下,
“ 又来了一批信件,”
西蒙压低声音,手搭在桌上堆叠的一沓纸莎草案卷上,阿图姆抬手拿过,解开上面缠绕的红色绑绳,象形文字在淡黄色的纸业页上逐一排列,无一例外叙述着一件事——边界的动荡不安。
他的心再次又沉重了下来,魔物袭击村庄的事件每天都在发生….尤其是在父王病重之后,愈演愈烈,为什么?
他注意到了对面老人胸前空空荡荡,那里以往是晃荡着千年神器之一的千年钥匙的地方,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指出了,
“千年神器的交接仪式,已经完成了?”
说起这个,老人难免有些伤感,
“啊啊…夏达神官已经接任了千年钥匙,是神官团之一了,不过他跟马哈德神官一样,都是非常优秀的年轻人,后生可畏,也好,也好啊…..”
声音带着点不可忽视的遗憾,西蒙·姆兰作为侍奉法老阿克纳姆左右四十余年的一代忠臣,在十六年前,与其他神官使用千年神器的力量召唤出精灵共同抗击外敌,将觊觎千年魔法书的敌人驱逐出境,结束了周边不断的战乱,换来了埃及十余年的和平与昌盛。
不过时过境迁,英雄迟暮,阿克纳姆法老如今卧床不起,当年的神官团更新换代,而他一届耄耋老人,最终也败给了蹉跎时光,将千年钥匙传授给了从神官中脱颖而出的新人,虽然….他现在还是作为法老的左右手,陪伴并辅佐着即将上任的新王。
这个他从出生看到大的王储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下头继续看着信件,桌案边雕成睡莲造型的黄金灯盏摇曳着火苗,将少年冷峻的侧脸染上橙光,古铜色的皮肤像是添了一层蜜,微戚的眉头下红眸浓郁不解,指尖下沙沙作响……
好像确实跟小时候不太一样了?西蒙一时有些意识飘忽,这个孩子刚出生的时候他就抱过呢,咿呀学语还有蹒跚学步的阶段他也有目共睹,明明以前还是个会哭着撒娇,也会躲在缸里吓路过的法老一跳的调皮孩子,现在也越来越沉默了,该说是沉淀了?还是……
“西蒙,神官通过千年神器的力量,可以驱使精灵的,对吧?”王子放下案卷,打断了老人意识到游离。
“没错,千年神器拥有可以检测并且抽出人体内的魂的力量,将它们封印在石碑中,进行召唤哟!”西蒙回过神,赶紧回复道,“作为王的话,还可以拥有驱使神的力量喔!”
“……魂……”王子只是沉吟着,“所谓的精灵就是那些魂么……”
“没错!根据人心中的善恶,魂也有区分的!善良的灵魂中居住着精灵,而邪恶之人体内,就蛰伏着魔物……”
西蒙举起手指,头头是道,又一幅故作玄虚的模样,凑近王子,压低了声音,
“如果不加以管制,将魔物从人体内抽离封印在石碑上的话……那些恶人就会被心中的恶念所控制…….到处为非作歹喔!”
…这样么,
少年望着手中摊开的案卷,上面抽象的文字还在控诉着一桩桩血案,其实这些基础知识,他从小在神官手下学习魔法时就耳熟能祥,如今再次询问也不过是为了确认一个猜想罢了。
周边魔物袭击事件迭起,那就证明,越来越多的人心中寄居着歹念,这因何而来?如若是兵荒马乱或者饥寒交迫的年代,那还有迹可循,可是最近埃及都是不可多得的丰年,战乱也早在十几年前的那场大战中彻底结束,按理来说,如此太平盛世,不应如此才对…
他的目光又落向了对面正恭敬等候派遣的老者身上,说起来….
“西蒙……”
老人睁着一双有神的大眼,等待着差遣。
“千年神器被制作出来之前,也有这样的事故吗?”
“啊……这样的事故?是指魔物么?”西蒙一脸不解,“当然了,王子,我们居住在一个魔法与怪物并存的世界嘛,只是在没有千年魔法书的教导之前,我们一直用最原始的方法抵抗魔物,也无从考证它们从何而来….”
“千年魔法书…”王子呢喃道,像是在思考,“西蒙…我听马哈德讲过,那里记载着足以驱使神明与妖魔的魔法。”可惜现在不知身在何处…..
“….千年魔术书在大战后就被您父亲不知藏在了何处,至今无人知晓,您最好还是放弃寻求它的力量…..”老人再次举起手指,对着王子压低了声音道,“虽然说….那里隐藏着的力量与魔法足以任何军队,任何国家俯首称臣!不过里面的咒文,千年以来一直没有人能解读出来!”
“可是千年神器就是根据千年魔术书制作而成的,”不比西蒙的滔滔不绝,王子的声音平静得不起波澜,“所以,有人解读出来一部分了,对吗?”
“……”西蒙有些梗住,他看着少年储君那炯炯有神,直逼的目光,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背,
“王子…就像我曾经常跟你讲述的一样,在十五年前,外敌觊觎千年魔术书,举兵逼近王都时,您的父亲运用了上面的黑暗炼金术,制作出了千年神器,这才扶大厦之将倾…”
“黑暗炼金术?那是什么?”
“这只有陛下知道了….”西蒙摇了摇头,抿起唇不愿多言,阿图姆看到老师这个模样,越发怀疑了起来,
“父王很少跟我说起这些,”王子眯起眼,像是要在老者脸上找到一丝线索,“但是我想,最近的边界动荡一定与这些有关,西蒙,我要知道所有真相。”
“真相?真相就是你看到的,王子,”老人却在少年这种盘问的态度下有些急促,满是皱纹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
“法老病重在床,对各地的管控大不如前,于是边境开始蠢蠢欲动……你要知道,埃及本来就是众国觊觎的宝地!从古至今骚乱不断,您的父亲,当今伟大的法老阿克纳姆卡诺王,在任时也是这样…”
“但是千年神器制作出来之后十余年里,埃及一直都很安定,不对么?”
王子并不容易糊弄,他放下手中的信纸,那双红眸在灯光下越发锐利深沉,
“既然是炼金术的话,有得必有失,那么,代价是什么?”
西蒙突然有些如鲠在喉,好吧…西蒙突然想道,王子还小的时候,就是个任性地不得了的孩子,对于自己的棋子的选择坚定不移,就算输了也不会气馁
可是….
老者为难地看着面前这个背脊笔直,正襟危坐的年轻人,他还是太年轻了,不对吗?还没有登基,只是个王储,如果过早地把所有真相告诉了他,也许这稚嫩眸中闪烁的正义之光,也会不可避免地暗淡了吧?
于是,王子看到他的老师深深吸了口气,转过身,不再看他
“夜深了…王子,请休息吧,”西蒙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疲惫,他迈着步子走向门口,火光昏暗,将老人拉的细长的影子在地上拖曳着。
“……”
门口传来侍卫恭送神官的声音,老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外,少年眸子晦涩不明。
深夜,天空澄静纯粹,散布繁星,莲花灯盏上的蜡烛只剩下一摊凝固的蜡油,残存的火光发出暗淡的光,他从桌前起身
面前堆积如山的信件终于看完,虽然…内容大同小异,不知道父亲会怎么应对这件事…?不,阿图姆,你得相信你自己。
他穿过走廊,来到自己的寝宫,月光洒满了整个露台,晴朗月色下,埃及一望无垠的金色沙海沉睡,风声拂过,传来清浅匀称的呼吸,宛若熟睡的婴孩。
他望着故土,眼底柔和。
“茜弗斯?!怎么又在偷懒?赶快去把地拖了!”
“噢。”
“茜弗斯?又想被罚鞭打了吗?赶紧把果品送过去!”
“好好好。”
翌日清晨,晨光熹微,阿图姆就听到了寝宫外总管斥责的声音,伴着侍女懒洋洋的应付,几年如一日,倒也喜闻乐见了,总管不是不讲规矩的人,他也懒得出去音量诉讼。
何况…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呢,桌上堆着一沓昨日的信件,少年指尖握着一只莎草笔,腕下压着信纸,一旁的四方石盒里盛着上好的石墨,少年时不时轻沾笔尖,快速而流利地写着回信。
在他还小,还在王子学院里跟着神官老师学着基础知识时,父亲就有意培养他的执政能力,总是在朝会时召来他共同听证,大神官兼任第一文书维西尔的西蒙对他的文字语言严加管教,
对于天灾人祸,对于邻国朝觐,对于祭祀事宜,如何回复才能尽显一位未来的法老王该有的魄力与胸怀。
好像已经安静很久了?对了,今天总管好像去处理河谷节宴会的事物了,一时没有了管束,比起来侍女在底下嚷嚷,这种诡异的安静更令他有些生疑。
大概她又翘班了吧?
上午一一回复完各地的信件后,他惯常前往训练场练习石碑决斗,过道旁柠檬树满载胜果,芳香扑鼻,偶尔掉落几个在清冽的喷泉中,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身材高大,披着素洁披风的青年,同伴兼任老师的马哈德已经在等他了,马哈德只比他年长几岁,却是整个埃及都屈指可数的魔法术士,在五年前通过千年神器的考验,成为了千年轮钦定的神官。
此时,他年轻的老师正背着手斥责着一个棕发的少女——马哈德捡来的孤女,作为学生一直待在宫中,同时也是他的童年玩伴,青梅竹马的玛娜。
“玛娜!昨天的操控术一定没有及时复习吧?”
瞟了一眼脚下一摊因为魔力控制不当而碎成一地的瓦罐,又看着一旁低着头心虚戳着手指的少女,马哈德无奈地捏了捏眉心,随后高声命令道
“你这样…以后要怎么独当一面?…今天加练!”
少女闻言忍不住发出一声哀嚎,阿图姆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过去。
“王子。”马哈德立马毕恭毕敬地行礼
“王子!”玛娜一改哭腔,笑嘻嘻地朝他挥了挥手,随即就被她的师傅按下头,马哈德闭上眼,感到有些头疼。
“玛娜…注意礼仪!!!”
少女瞬间露出有些不服气的神情,一双又大又蓝的眸子委屈地眨巴着,阿图姆看到这对朝夕相处的师徒,情不自禁勾起嘴角,他放缓语气
“无妨,马哈德,私下不用如此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