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着,秦王一边将纸笺交还给汤穗穗,顺带说起当年的事情。
那时仍是前朝,她顺利通过科举初入仕途后几年间,曾听闻同僚提起过,城中来了位颇有能力的女郎。在她记忆里,这位女郎与同伴起了不小的争执,毅然抛下王城进行到一半的计划,决绝地回了老家。
“……而她的那位同伴,正是这座宅邸的前主人,也是穗穗你方才提到的青鹤街传闻中的状元。”
“那她们当时……”汤穗穗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她万万没想到,传闻中的状元与失踪的杜蕴辰,竟然会有串联起来的可能。
“听说两人当时已经到了成亲的地步,只可惜最后还是不欢而散。”秦王没有细说,只是当她回忆起状元的说辞,不自觉地蹙起了眉。那人言语听起来一往情深,实则处处将责任抛在对方身上。
在此之前,秦王也曾看过对方的答卷,从回答来看,对方确实有几分才能。但当时听闻他的那番话之后,她对此人的印象一下子坠落谷底。
也正因如此,她便一直就对此人极为不喜,认为对方品行堪忧。可她还是听到,朝堂中人竟然还想将此人重用的消息。不过还没等上面确定好他的官职,这人就变得疯疯癫癫,最后死在了自家的府邸。
秦王不敢细想,那些当年说要将状元重用的人,是否知晓真相。……又或者,那些人根本不在乎真相是什么,只认为此人有“才能”便足够了。
可倘若一个品行有缺的人,即使身负再多的才能,当真会对治下百姓尽心尽责吗?
——秦王一惯对此报以否定看法。
之后的事秦王知之甚少,那时朝堂内部过于腐败,再加上她因女子身份被轻视、排挤。不过她因此认识了如今王朝的皇帝,两人成了莫逆之交。
那段时间里,她被安排了许多零碎杂活,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只是又听旁人提起,有人见他疯癫的模样,便怀疑此地惹上了邪祟,上面又专门找来道长作法。
再后来,她因为一些事情主动离开了王城,直到几年前才随着皇帝重回故地。
尽管在府中也遇到了不寻常之事,但她始终不认为对方是什么“邪祟”,那人只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客罢了。不过她也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对方,或许那位女子也已经展开了全新的生活。
汤穗穗听到秦王将宅邸里的故事讲明,她脑海中猛然响起昨夜听到的那道女声,琐碎的信息如珠子一般连接成串,惊人的猜测让她不自觉地张大了嘴,低声呢喃:“不可能吧……”
失去踪迹的女郎,疯疯癫癫的状元,寻了一辈子人的杜家……循着这个思路往深去想,当年的事情或许还有另一种残忍的可能。
即便汤穗穗没有明讲,秦王也能从她的脸上的神情猜到些许,她重重拧眉:“穗穗的意思是,杜蕴辰非但没有如那人所说离开了王城,反而是被他杀害在了这里?”
“真是岂有此理!”秦王想到当年所谓的状元。竟然胆敢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将杜蕴辰谋害,甚至装出一副受害者的容貌,瞬间怒不可遏,将手重重地拍打在一旁的木桌上,震得桌上的茶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您消消气。”姜祯也做出了最坏的猜测,她心中同样倍感愤怒。但她将手放在秦王的肩膀上低声安慰,避免对方肝火过旺伤了身体,“但也仅仅是猜测罢了……”
可仅仅是猜测,对于熟知那些人的秦王来说,无疑是一道铁证。同样的戏码或许不止上演过一次,她难以想象,曾经有多少鲜活的生命凋零在这些人的傲慢之下;又有多少正义被他们的无视所掩盖。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可是心中依旧悲愤难平。她觉得自己应当有义务做些什么,哪怕是迟到了很多年的真相,依旧不该埋葬在泥土之下。
想到这里,秦王的脑海中萌生了新的想法,她匆匆起身告别汤穗穗,在姜祯的搀扶下往书房走去。
“可是您的身体……”姜祯挽着对方的手臂,心疼地望向对方,想劝对方多歇一会。
“无妨。”她扶着姜祯的手臂,缓慢但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现在还不是我休息的时候。”
从方才秦王起身时,汤穗穗就已经站了起来。她站在原地看着秦王的坚定的侧脸,一时失了神,那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浮在她的心头。
汤穗穗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由于对方身体的缘故,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但她迈出的每一步都那么坚定。她的心中心绪复杂,直到对方的身影沿着连廊消失在视野的尽头,才收回自己的视线。
她下意识低头,看向手中捏紧的纸笺,上面详细地描述了“杜蕴辰”的生辰与容貌,还有说话与生活的习惯。从上面详细的信息不难看出,对方的家人对找回她的这件事抱着怎样的希冀。
倘若她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经殒命于状元之手,那一直都在期待着她回家的亲人们,又该有多难过……
汤穗穗又想起昨夜遇到的地缚灵。倘若院落里的地缚灵真的就是杜蕴辰,那她口中的“准备”应当就不是复仇。毕竟那位状元早就死了,现在都该化作黄土一抔。
……那她还需要准备些什么?
难道会是对秦王不利的阴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