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尘沙之墓(一)
加奈的康复训练比预期顺利得多,大约一周过去,她用innocence武器化之后的那柄短刀,已经能够保持至少两个钟头,且足够坚韧,可以轻松削开训练场厚实的沙袋了。
这多亏了她无比坚强的意志与焕然一新的心态,抛开同步率的事实不谈,以她现在的状态出任务,以一当十绝对没问题。
神田再次从任务地点返回教团的时候,刚交了报告书就收到了加奈的约战书——让他带上六幻陪她训练。
还特意点名不是用训练刀而是用六幻,她确定自己已经恢复到能够扛下六幻的进攻了?
她能够恢复得这么快,确实是一件好事,但神田有点不太想去。
倒不是说他懒得烦,或是他没时间。相反,任务往返途中他还总是惦记着加奈能不能在短期内调整到能够出任务的状况。
他不太想去的原因是,不久之前他又干了一件类似半夜三更偷摸着送花的蠢事。
只是这次送的不是花,而是一封信。
————————————————————
当初知晓加奈出院有几天了,而且每天泡在训练场里锻炼,他回到教团后第一时间就去了训练场。当然,他也就看到了加奈innocence的最新情况——因为同步率有些下降,为了恢复到足够与AKUMA战斗的状态,也为了不让身体继续承受过重的负担,加奈决定压缩innocence发动的范围,将能够释放的innocence粒子在惯用的右手上凝聚成一把短刀。发动的规模看上去是缩小了不止一点点,但因为同步率低,短刀虽然成型,却太过脆弱,并不能作为有效的武器使用。那时候,加奈就提出让他陪着训练同步率,而他当时也没拒绝——因为他先前拒绝了加奈的表白,所以按照加奈的说法,这是找他要的补偿。虽然不太情愿,但神田确实理亏,所以也就没说什么。就在他想着要怎么配合加奈训练的时候,新的任务又来了。前前后后算起来,他们这次见面连半天都没到。
所以他只得匆匆出发,更不要提什么陪练的事了。
按照他以往的作风,任务为上。反正他也没有明确点头说同意陪练,他完全可以选择无视。
但是现在,如果又这么无视她的还算合理的要求,神田总觉得自己又会有那种无聊的负罪感了。
自从被她表白之后,神田发现自己开始有意无意在乎加奈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了。他甚至发现自己竟然在下意识地避免惹她不愉快。早就习惯了独来独往、也从来不乐意看别人脸色的他,当然想要甩掉这种被某个人牵扯着的感觉。但他苦恼地发现,他好像没法像以前那样干净利落地甩开她了。
这算是被她缠上了,还是自己心甘情愿被她缠着呢?
有些头疼地准备出门了,想了想,神田还是停下了脚步。他从任务报告书的资料夹里撕了一张纸,坐到桌边略一思索,就刷刷刷地写下了一句话。
“刀的强弱不在长短尺寸,而是强韧度与使用的技巧与力量,力量不足的话,就专注使用者的技巧与刀的强韧度。”
写完之后他看了几眼,觉得好像写了一句模棱两可的废话,于是在后面又加了一句。
“学过坐禅就用起来,心静之后才更容易感知innocence的波动——寄生型驱魔师更容易控制与把握innocence的状态。”
思来想去好像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可用的经验与提示了,于是他把字条折好,放进了一个信封里。
他当然不好意思当面交给加奈,更何况当时他也没时间去找她——她好像被叫到黑布拉丝卡那里去了。
于是他出了门,把信封从隔壁加奈房门底下的猫洞里塞了进去。
————————————————————
结束回忆回到当下,神田望着训练场的方向,在心里默默叹气。
到底在干什么啊,又做这种多余又无聊的事。如何提升同步率与武器化的强度,就算神田不说,教团有考姆伊和科学班,还有黑布拉丝卡。加奈的innocence问题由来已久,他们之中任何一方都能给出足够多的建议与方案,其实真的用不着他特意留言做提示的。
那封“信”他当然没好意思直接署名,他并不想被人发现他在刻意关照谁,更不想让加奈知道他在关心她。但依照加奈细腻的心思,神田敢肯定,她只要打开看几眼字迹,马上就能认出这是谁写的了。
这也是神田越发搞不懂自己的一点:明明知道会被认出来,他怎么还是要这么做呢?
啧,总不是他潜意识里巴望着被加奈认出来吧?
真是败给她了,怎么会有这么奇特的人,能让他一再做出这些反常的事?那次表白都过去好一段时间了,这后劲还是这么大。
赶紧醒醒吧神田优,都拒绝了还挂在心里念念不忘,这道坎有这么难过吗?他和加奈之间,即使继续以同僚的身份相处,也还要过不知道多少年,他总不能脑子里想的全是“被表白”这件事吧。
可恶,要是没有发生过这么“亲近”的事情,他大概也就用不着犹豫要不要去找她了。
这不,他还站在前往训练场的拐角想东想西,从训练场的方向传来了几声猫叫。接着,许久不见的纸盒从走廊的拐角那头跑了出来。当它看见神田正杵在那里的时候,脚步稍稍一停,接着忽地加速,一边嗷呜嗷呜叫着,一边一路小跑蹭了过来。
“干什么啊,臭猫?”
纸盒继续嗷嗷叫,同时使劲在他脚上乱蹭,更夸张的是它居然跳了起来,用前爪搭在神田的腿上,接着后腿一蹬,前爪一使劲儿,嗖地一下窜上了神田的肩膀。神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侧肩膀忽然加上的重量让他险些站不稳。匆忙之中,他只来得及一把薅住纸盒颇有分量的身体,试图把它从自己的肩上“拔”下来。但这场拉扯好像没什么用处,因为纸盒死死抓着他的肩膀,神田几乎要感觉到它锋利的爪子勾破衣料,直接勾在他的皮肉里了。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臭猫竟然往他身上爬?
拔河失败,神田也只好暂时由着它挂在自己肩上了。
这又是在玩什么花样啊,加奈在总部吧,不管它吗?
这时候,纸盒开始发出奇怪的嗷呜声,看上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吓着了一样,神田看见它原本细细的尾巴都粗了不止一圈,只得皱着眉继续试图把它扒下去:“给我下去!你的主人又不是我!”
纸盒依旧在嚎叫,声音听上去变得更加凄惨,抱着抓着神田的肩膀就是不松爪。神田正要采取强制措施,就听见了加奈在喊猫的声音。
“纸盒?猫猫?纸盒你回来,我不是故意的……”
声音的主人很快出现在视线里,她立刻就发现了神田正“扛”着猫。奇怪的是,纸盒一听见她的声音,顿时往神田怀里一钻,然后扭过头塌下耳朵,声音里竟然带上了威胁和警告的意味。
见它这样,加奈立刻放缓了脚步,同时举起了双手作投降状:“纸盒你听我说,我不是……”
纸盒依旧怒目圆睁,甚至朝着她用力挥出了爪子——幸好神田眼疾手快,一把将它拎了起来,才不至于让那抓空了的一爪子挠到自己胳膊上。
“你干什么了?饿疯了杀猫吃?”
“我没有啊,我……”
神田看了看加奈举起的右手:“那你举着刀跑来跑去干什么?”
没错,此时此刻的加奈,手里正握着那把innocence武器化之后的短刀。
在教团,驱魔师们带着自己的武器出现都是很正常的,但现在的情形令神田无比费解。加奈是纸盒的主人,纸盒也认她,平日里要多黏有多黏,今天怎么见了她和见了鬼一样?
“我……哎。”加奈看看手上的刀,连忙尴尬地把刀藏到了背后,“我在训练,可能是短刀上的白焰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吧,它以为我在和它玩,忽然跳了过来,我来不及收手了,就……”
“就砍了它?”
“倒也没有……”加奈满脸都是愧疚,在一只小猫的怒吼下,仿佛被架在火上烤的小鱼干一样根本抬不起头来。
“所以你干什么了?”
眼看着纸盒在神田双手的控制下挣扎得越来越厉害,加奈的眼神最终还是飘到了别处。
“胡子。”
“啊?”
“其实,我可以百分百确定我的innocence根本没碰到它。”加奈小心翼翼地解释道,“但它的半边胡子,确实……被我……削了。”
纸盒仿佛听懂了她在说什么,证据就是它嘶吼得更加凄厉了。
削胡子?
纸盒虽然脸是黑的,但几根一翘一翘的长胡子反而是银亮亮的白色。难怪刚才他看纸盒的正脸总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少了半边的猫胡子啊。
那可是猫的胡子。即便神田并不是纸盒的饲主,也从来没养过猫,但好歹还是知道猫胡子的重要性的——那可是猫行动时的尺和感觉器官,是一只猫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唉,难怪纸盒气到炸毛了。
不对,这场景怎么有些似曾相识?
神田瞥了一眼自己额前的几撮头发,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倒霉的过往。
好吧,在损失毛发这件事上,他和纸盒倒是成了同一个人的受害者了。
“那我得同情臭猫一次了。”他终于有了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感,连脸上的表情都愉悦了三分,“你真是连猫都不放过啊。”
“这种时候嘲讽我有意义吗!”加奈再度叫了起来,“你最好把它放下,不,不放下也没事,别对着我……”
神田没理她,架着疯狂扭动嗷嗷乱叫的黑猫朝着一脸惊恐的加奈步步紧逼:“哼,我现在就送它回它亲爱的主人身边。”
“别过来!它会吃了我的!”
“它还能吃得了你?”
加奈终于形象全无地尖叫了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它要吐了!”
“诶?谁要吐了?”
走廊里响起了第三个声音,但神田压根儿就来不及转过去看,就被冲上来的加奈连人带猫推着转向了别处。紧接着,他双臂伸出去的方向上,咕噜噜哗啦啦地冲出一大团黏糊糊亮晶晶绿油油的不明物体,似乎正扒在什么东西上使劲儿揉搓。古怪又熟悉的酸臭味开始肆无忌惮地蔓延在空气中,喔……呃,虽然隔着足有一臂加一颗猫头的距离,但神田还是下意识地扭过脸,紧接着用力咽了咽喉咙。加奈的声音都吓得变了调,可他俩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
敢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