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婴儿只有一半还保持着人的样子,另一半则是古怪地扭曲起来,布满了可疑的黑色花纹和奇怪的凸起,其中一只稚嫩的小手,变得和怪物的爪子一样又长又尖。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神田正想走近一点看清楚,只听“哗啦”一声,一块布将那个容器整个遮了起来。
不知何时,桑杰斯站在了神田的身后,居高临下的声音很明显有种威胁的语气在里面。
“那个是我的‘贤者之石’,请不要乱碰。”
神田沉默地瞪着他,没有说话。
“请离得远一点。”见神田没有动,桑杰斯又补充了一句,“这是非常重要的物件,即使是你们也不能触碰——请跟我去客厅吧。”
一旁的加奈连忙上前,扯了扯神田的衣袖。
“我们其实也不懂炼金术,就不要乱动桑杰斯先生的东西了,走吧。”
“哼。”
这里肯定有问题,那个容器里的婴儿更有问题。神田想立刻调查这个工房,但加奈用眼神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
“好啦,难得你们光临寒舍,而且今天天色已晚,两位先在这里住一晚上,明天再启程吧。我知道驱魔师们为了收集这些‘神的结晶’非常辛苦,但是必要的休息还是不能少的,是吧?”
“嗯,那就谢谢您了,桑杰斯先生。”
走出工房的时候,早就有一个人在外面等着了。
就是给他们开门的那个奇怪的人。他毕恭毕敬地向桑杰斯询问道:“先生,请问有什么吩咐?”
“今天晚上有两位小客人在,晚餐不要准备得太简朴了。”桑杰斯对那个人说,旋即转身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助手纳茨,别看他总是不苟言笑的,多亏了他,我才能安心研究呢。”
名叫纳茨的怪人,他的语气还是那么冷冰冰:“那么两位,我先带你们去休息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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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田,你有没有觉得这次任务,顺利得有些莫名其妙?”房间也有些阴暗,明明是中欧的夏季却冷得好像深秋。加奈裹紧了大衣,靠在桌边的椅子上把玩着刚刚拿到手的Innocence,“他好像早就知道我们是来取这个发光石头的,甚至对这个石头到底是不是innocence,他连怀疑都没有,我们说是,他马上就爽快地给我们了。”
“既然他是中央厅的人,那他肯定知道驱魔师负责回收innocence。驱魔师判定是innocence,他马上就信了,这也没什么奇怪的。”神田则是站在落地窗边,注视着外面越来越阴沉的天空。
“对了神田,你在工房有没有发现装着血液的试管或容器?”
“没有。”神田确定自己看得很仔细,放在工房的东西他都一一确认过了。再说了刚才桑杰斯带他们经过的也只有一楼大厅和工房,如果不在这两个地方,那会在哪儿呢?
“唉。”换了个姿势趴在桌上,加奈的声音有些模糊,“但是我还是觉得哪里有问题……要是能问问在这里接受治疗的那些人就好了。”
“你就不怕被传染啊,笨死了。”
话虽这么说,神田却想着另一个词语。
“我问你,什么是‘贤者之石’?”
“那个啊,等等,我找找……”加奈又翻出了她那个红色小本子,哗哗哗地在里面翻着什么,“哦,找到了,‘贤者之石’是个很厉害的东西,据说只要有了它,就可以通过炼金术把最不值钱的石头炼成最值钱的黄金钻石,所以,以前那些沉迷炼金术的人,最想得到的就是‘贤者之石’。”
“也就是说,这东西本质上就是一块石头?”
“这么神奇的东西,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这么一文不值了。”加奈嘀咕了一句,“不过,传说中的‘贤者之石’好像是没有固定形态的,像液体,像树脂,像石头……都有可能。”
“哼。”冷哼一声,神田多少还是有些在意那个被盖住的容器,“总不可能是婴儿的样子。”
“你也看到了?”
“嗯。”神田又想起了容器中那个小婴儿的样子,“把人类做成什么‘贤者之石’,这做法真够恶心。”
“是呢。”合上小本子,加奈再次靠在椅子上,“真正的‘贤者之石’,按理来说是不可能存在的。不然,从中世纪盛行炼金术开始一直到现在,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找到过?我觉得桑杰斯是在欺负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和我们胡扯呢。”
“但是他的语气你也听到了,就算不是‘贤者之石’,对他来说也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如果能够直接调查就好了。”
“我有个计划,要不要听?”
神田怀疑地瞪了她一眼:“又是馊主意吧。”
“你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从椅子上站起来,加奈颇为神秘地凑到神田的面前,一双水晶蓝色的眼中有着让神田看了就浑身起毛的狡黠神色:“好吧,为了让你相信我确实没有在想馊主意,今天半夜,我们去散步吧?”
还说不是馊主意!
“我先声明一点。”很自觉地向后退了一大步,神田的脸色黑了下来,“吓死了我可不管。”
说是晚上出动,其实在神田看来并没有加奈说的那么轻松。
晚餐是在餐厅,长桌子着实有些空荡荡。不仅如此,一顿晚餐下来居然压抑得没话可说,神田照例对着面前的奶油浓汤和面包皱眉头。
更让他在意的是,餐厅的四角都有着类似探头的东西。也就是说,这个老宅里的每一个角落,也许都有监控,哪怕他们趁着夜深人静行动,难保不被发现。
默不作声地吃完了晚餐,神田回到休息的房间,琢磨着该怎么办。坐在厚实的床边,神田握着六幻的手,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相信加奈一定也有和他相似的想法,也一定发现了,只要还在这个宅子里,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她也没有轻举妄动吧,不然依照她的做派,必定会在适当的时机,利用小女孩的可爱套出点什么。
啊……这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她说过,从前的她为了生存下来,拼了命地磨炼身手,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除了与自己不相上下的拳脚功夫,她的行事风格也被磨炼得尤其狡猾了?
如果要用动物来比喻,她一定和狐狸有相通之处。
嗯,狐狸,她那蓬松柔软的长卷发,是挺像毛蓬蓬的狐狸,要是再有个蓬松的大尾巴,那就更像了。
外面隐隐有雷声响起,忽明忽暗的闪电在云层里涌动,估计要不了多久,一场大雨就会到来了。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晃着钟摆,时针已经指向深夜十一点了。所谓的散步肯定不是真的散步,她在晚餐后回房前只告诉他“你先不要出手,耐心等着别睡着就行”,她到底要干什么?
纳茨给他们安排的卧室,彼此间只隔了一堵墙。并且还算注意隐私权,在卧室里没有安装监视的东西。现在他们俩并不在一个房间,所以神田不知道加奈到底在干什么。想起外面走廊上也有监视探头,他只能走到墙边,试着将耳朵贴在墙壁上——他只想确认一下那家伙是不是自己睡着了。
问题是,墙壁的隔音效果似乎非常好,神田听不见任何动静。
该死的,不会真的睡死了吧!
神田决定无视走廊上探头带来的困扰,去敲敲那家伙的房门。结果没等他开门出去,从后面的窗户上就传来的“啪啪”的拍打声。
从神田第一步踏进这个阴森的宅邸开始,他就感觉到这里有不得了的东西。脖子僵硬地转过头,神田盯着被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挡住的窗户。那上面的拍打声不但没有消失,还越来越清晰了。
厚实的地毯掩盖了脚步声,神田小心地走过去,一边靠近窗户,一边握住了六幻的刀柄抽刀出鞘。待到距离足够他发动攻击,他一把将窗帘扯开,力道之大几乎把挂窗帘的架子给拉下来。整个动作快得如同一眨眼,要是真有敌人在面前,怕是根本都来不及反应,就会被随后的进攻直接干掉。
但神田没有进攻。他看清了拍打他窗户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便毫不犹豫地从心里窜出了一股无名火。
这“东西”是加奈吧?
好家伙,刚才还被他形容成毛蓬蓬小狐狸的头发,此时被外面的狂风刮得好像鬼一样张牙舞爪。要不是黑色的大衣下面露出了显眼的银制装饰和标志性的蔷薇十字架,神田打死也不会承认,这个挂在窗框上迎风凌乱的白痴就是他的好邻居好战友。
“你是不是真的有病……”神经紧绷地以为有情况,迎接他的却是这样一个愚蠢到可笑的结果,神田觉得自己都快要神经错乱了。
外面再次响起了隆隆的雷声,越来越震耳。闪电一个接着一个,一切都预示着暴风雨很快就要来了。虽然神田非常想把加奈就这么晾着多挂一会儿,不过他是有人性的,眼看着同僚挂尸窗前,他还是打开了窗子,把她拽了进来。
加奈的身上很湿——事实上,在神田开窗子的时候,外面的劲风夹着大颗的雨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脸上,冰冷且有些疼。很快,明亮的闪电照亮了夜空,仿佛有人在天上放炸药一样,可怕的巨响震得桌上的杯子都颤颤巍巍的。
“这种天气去爬墙?你脑子坏掉了吗?”
加奈没回答他的问题,神田却看见她的手上血淋淋的。
“手上怎么了?”
“没什么。”从大衣内侧的一个口袋里翻出一卷绷带,加奈用牙齿咬着一端,熟练地往手上缠着绷带,“从房顶上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抓了个空,手掌被破瓦片划破了而已。”
“你到房顶上去干什么?”
“进到宅邸之前,我看见三楼一个窗口上有很多电线,虽然隐秘,但是很集中。宅邸里遍布的那些探头——你应该看到了,有那些东西在,我们不管做什么都会被看见。所以嘛,干脆就让这里停会儿电。外面不是在打雷吗?你说那些电线如果被闪电劈中,不就全部没用了?”
这倒是个好方法,不过……要引闪电可没那么容易啊。
“不相信?其实也很简单的。”将绷带打了个结绑好,加奈把东西收回大衣口袋里,“房顶上有避雷针啊,把避雷针拆了当成引雷针不是也可以吗?”
“啊?”
“桑杰斯是中央厅的科学家,他既然有那么多需要供电的研究设备要用,那么这个宅邸的防雷措施就是很必要的了。我刚才爬上屋顶看过了,确实有避雷针,然后我就用innocence把避雷针弄断,再拿到那些电线的附近固定好。你放心,宅邸周围的树都没有这个避雷针所在的位置高,而且这根避雷针本身就很长。现在我们头顶上已经在电闪雷鸣了,我想那根避雷针被击中的概率还是很高的。只要能引来闪电,肯定会把那些电线烧掉。”
神田震惊地看着她。
真是个人才……不,真是个冒失鬼啊!
“就这么爬房顶,你也不怕被发现!万一房顶上有他的监视器呢!”
“所以说,爬墙上房顶这方面,你完全没经验。”加奈找出毛巾,一边擦着头发上的雨水,一边在房间里找了把椅子坐下休息,“如果你要进戒备森严的仓库里偷东西,总要确认外围有没有什么障碍吧。要不然,我就是有十条命也撑不到来教团当驱魔师。”
果然,又是她从前的生存经验。
“接下来怎么办?等雷劈?”
“嗯……没错。”加奈看了看外面时不时被照亮的漆黑雨幕,“那就让我们一起祈祷闪电快来吧。”